第156章 147.天师道（十五）
张姬没有在千秋街的宅邸里待着。
所以，崔琰与国渊并没有找到她。
郑玄也没能等到张姬到来。
大雪中的洛阳城，值班亭长带领服役的士兵到处巡逻，不准任何闲杂人等随意走动。
那么张姬到底在哪里呢？
她正在曹操的房间里静坐。
本以为阿瞒邀请她来吃饭，她可以和阿瞒独处。
遗憾的是，她旁边还坐着三个发酒疯的家伙。
一个是她认识的，止奸亭长刘若。
嘴里骂着上司，大概是在喝酒抱怨，自己今年的一百石俸禄惨遭南部尉的克扣。
一个是她不认识的，长水校丞赵融。
她更是哭得昏天黑地，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小花，竟然被袁公路给上了。
还有一个是同样是发小的黄门侍郎丁冲。
丁冲的弟弟是曹操的第一个夫君。
丁冲是为了自己的弟弟丁氏来的，她知道曹操亏待自己的弟弟，在外面找人了。
不然曹操也不可能冷落她弟弟。
她来这里，是要曹操给她一个说法。
都是俸禄六百石以下的低级官员。
张姬大概知道，这就是目前曹操混的圈子了。
……
……
洛阳北部寺的官署。
曹操用麻油炒了几个小菜，叫寺吏给客人们备好。
香喷喷的炒菜，摆在案牍上，四人坐在一起用餐。
通常认为，汉代没有炒菜，最早要追溯到魏晋南北朝。
是因为最早关于炒菜的记载是在两百年后的《齐民要术》、
但“炒”字，已经在东汉《说文解字》诞生。
而炒菜只以条件来说，——火、植物油以及铁锅这三样。
火就不必说了，铁锅在西汉就有了。
虽然曹操墓出土的食器里，没有铁锅，只有陶鼎，但铁锅是已经有了的。
只剩下植物油，这样东西。
刘熙已经在《释名》里说过了“胡麻”，她更是提到了“麻油”的存在。
《齐民要术》里的炒菜，正是用麻油来炒。
那么汉代吃炒菜，一点儿也不过分！
“菜都炒好了，各位请用吧？”
只见穿着围裙的曹操，走进客厅，然后坐在上首。
作为曹魏第一美食家，曹孟德亲自下厨，没什么奇怪的。
而且，主菜就是一条刚从洛水里打捞上来的大鲤鱼。
她找几个人一起过来，没别的事情。
就是为了解压，为了喷口水。
止奸亭长刘若大骂南部尉不是人，给的钱少，事情还多。
长水丞赵融，恨不得生撕了袁公路，自己的初恋情人就这么被上了。
至于丁冲更是疯子，差点儿发酒疯砍了曹操。
曹操一生睡了不少人。
唯独丁冲，他是不敢睡的。
曹操曾在《丁幼阳令》中写道：“昔狂病倘发作，持兵刃，我畏汝！”俱共大笑，辄遣不与共宿。
曹操说丁冲有神经病！
她是真怕丁冲梦里就把她给砍了。
因此一个劲儿地给丁冲倒酒喝，劝丁冲回家。
嘴里也诉苦：“我老妈为了一个医生揍我，她到底还是不爱我啊。”
“老丁啊，你光顾着帮你弟弟出气，就不能安慰安慰我这个弟媳吗？”
只有郎中张姬一言不发，心想，还好我带了医书来，就在这里看书好了。
于是，郎中张姬在四个酒疯子中间，显得十分的特立独行。
……
……
那么没有张姬来救，郑玄怎么办？
没有办法。
华佗没有冒险对郑玄做什么。
她不敢赌。
她一向缺少临床试验的冒险精神。
在没有找到正确的治疗方法前，她所作的一切都可能导致郑玄进一步恶化。
……
……
一颗流星坠落山谷。
雪花落在董卓的眼睛里，还没碰到黏膜，就被恐怖的高温融化。
良久，站在董卓说道：“张然明死了。”
张然明就是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
作为敦煌郡第一大儒，大书法家，以及凉州最强大的军阀。
张奂一生在致力于在羌地宣传儒教，试图感化河西一带的羌人。
她的死，代表着忠于大汉的凉州三明，已经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羌人汉化的进程也陷入停滞阶段。
张奂死的时候，赤兔正在马厩里吃肉。
而且是冻得发硬的生牛肉。
赤兔啃肉比狼狗还要生猛，不光是毛发，眼睛都是红的。
看到赤兔情绪激动，董卓对着天空发出狼啸。
洛阳城内，无数狼狗同时啸月。
史官们纷纷起床，四处张望，怀疑这天下又要出什么异象。
董卓闭上眼睛，她似乎在这一刻变成了新的狼王。
因为，最古老的狼王，终于死了。
凉州有三位狼王。
通常被称为“凉州三明”。
她们是汉代最耀眼的将星。
以绞杀羌人与安抚羌人而着名。
“威明”皇甫规是她董卓的情敌。
另外两个，“然明”张奂，“纪明”段熲都是她董卓的上司。
两个上司里，勾结宦官的段太尉对她董卓有知遇之恩。
董卓与段太尉脾气相投。
最喜欢对羌人进行大屠杀。
能用“灭族”解决问题，那就绝不收编。
至于张奂。
张奂是敦煌大儒。
她讨厌杀伐果断的段太尉，进而讨厌杀害羌人的董卓。
无论董卓对张奂有多尊重。
哪怕张奂因为党锢，被迫过上贫困的生活。
董卓依旧每年都会请姐姐董擢去看望张奂。
大儒张奂却从骨子里瞧不起董卓这个自称“汉人”的野蛮人。
董卓也只是哈哈一笑。
现在张奂没了。
董卓给赤兔顺毛，心想：“死了就死了，我董卓会代替张奂继续镇守大汉边疆。”
……
……
洛阳止奸亭的“五斗米义舍”。
一个年过八旬，眉毛与头发尽皆花白的老道姑，走进了卧室，为女儿与大徒弟盖好被子。
这才转身离去。
她身背一把铜钱剑，沿着止奸大街，一路北行。
尽头是一座位于洛水之上的巨大宫殿。
宫殿名叫“辟雍”。
什么是“辟雍”？
郑玄的祖师，大儒班固曾在《白虎通·辟雍》说道：“辟者，璧也，象璧圆，又以法天，於雍水侧，象教化流行也。”
礼乐化身，教化苍生的活圣人，郑玄。
此刻就在这座宫殿内静坐。
她的面前，摆着七座油灯。
“替命之术？”
老道姑，拔出背后的铜钱剑。
华佗惭愧摇了摇头。
她终究是用了她不了解的牺牲之力。
来自上古儒门的谶纬巫术。
以人命换取苍天垂怜的祭祀仪式。
《说文解字》记载：“儒，柔也，术士之称。”
在古老的神权时代，殷商。
儒与道德、与文章毫无关联。
她们只是掌管“死亡”的神官。
地位卑微，因而“柔弱”。
掌握方术，因而“神秘”。
儒门祭祀生灵，试图令天帝垂怜。
她们主持无数人殉，才是浊世最大的恶。
而老道姑便是为了铲除邪恶的儒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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