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磐没好气的说到:“有冤去找京兆尹,实在不行就敲登闻鼓,拦本皇子的轿子算什么?”
那妇人接着说到:“我们一路从黔东来到京城,进过多少知县知州知府的衙门,我们自己都数不清。同乡的读书人告诉民妇,刑部是最高掌管天下冤狱的地方,可是民妇看着那刑部大堂的桌子比民妇都高,官老爷鲜红衣服上的鸟也像在远远的瞪着人。
再后来天子脚下的百姓们就告诉民妇,找皇上的皇子们,他们一个个都是圣上的孩子,和圣上一样体恤百姓,最是能同情我们平头百姓。”
周磐转了转眼珠,刑部都是老八在管,这次说不定能大做文章,但是亏吃多了毕竟也长了个心眼:“你知晓我是哪个皇子吗?”
“民妇不知道贵人是哪位皇子。”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皇子的,谁让你来拦我的?”
那妇人没说话,指了指周磐轿子上的华盖和旌旗,这仪仗,瞎子也能看出来不是普通人。
周磐张了张嘴,没说话,看样子大摇大摆的做派确实该改改了。接着周磐转了转眼珠子,假模假样的扶起这些人,扯开大嗓子喊道:
“这是自然,我君父自是古往今来第一仁君,你们有什么冤屈,自可跟我道来。即使犯事之人是什么天皇贵胄或者达官贵人,触犯律法自会严惩不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的规矩!百姓们,你们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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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的规矩!百姓们,你们说是不是?”随即周围围观许久,早已被煽动的百姓群情激愤,连声拍手叫好。
杜蘅在对面的二楼茶馆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周磐还是不长记性,皇家丢了面子他早晚得吃顿挂落,但是首先把事情嚷嚷的满城皆知无法收场,才是他乐于想见的。
杜蘅看着那些沉默的父母,千里迢迢来告官,眼下的京中正是最热的时候,这些人那般模样,似是随时体力不支便会倒下。如今周磐只顾把事情闹大,从来不会把样子装全了,他自己倒是在华盖下遮阳,还有人扇着风,丝毫不顾及旁人耐不耐得暑热。
自己花重金请了镖局暗中保护他们进京,能打点的便尽量打点一些,往后,还是得看他们自己了。但是眼下,能帮的还是要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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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磐正听的津津有味,而且越发兴致高昂,刑部本身就是老八在管,费禄又是老八的人,这遭,老八可别想全须全尾的抽身!
周围的百姓听的也是义愤填膺,天子治下,竟会发生这等耸人听闻之事!
镇守贵州的太监费禄,是陪着八皇子一起长大的小贵子的干爹,那些年费禄还没离京的时候,八皇子周硅便对其礼遇有加,暗中在费禄老家给他置办了不少的田产和宅子。
“八贤王”礼贤下士,连个太监都不放过,这事当时在林致君祖父林老爷子的眼中就是个笑话。
费禄这几年在贵州,给八皇子的孝敬估计也少不了,这两个人蛇鼠一窝也就罢了,现在都干出了人神共愤的勾当。
就在去年,费禄借着地势之便,虏、买苗族幼童一千五百余人,阉割后敬呈朝廷;可是阉割这种事情本身就有风险,况且还是在条件简陋的地方,技术不纯熟的人操刀。起初,因为失血过多和疼痛而亡的幼童就有三百之多;后来,费禄继续采买和掳掠用新增的补死亡的,前前后后有近两千个孩子惨遭毒手,其中死亡率就有二成。
他如此在贵州行事,早就惹得天怒人怨。这前前后后两千个孩子,有的是出钱从穷苦人家买来,有的是花言巧语骗他们的父母卖到大户人家当书童,还有的是花钱雇人掳掠而来,到了后期,索性钱都不花了,直接派官府的人出面抢人。
两千个孩子,就是两千对父母啊,他们其中有的一路从县告到府,不出意料自是处处碰壁。于是,就有了“通达下情”的盛喻声盛大人收到的那封信。
杜蘅虽然不知八皇子会和盛喻声什么联系,但是他既然选择不告发,总是有一番他自己的算计在其中的。
盛喻声和杜升平关系不错,走动也频繁,两家还有着姻亲关系,不能从杜升平这下手,极容易打草惊蛇。所以杜蘅把视线对准了三皇子周磐,他是个有头无脑的,又极其厌恶周硅,这种事情自然是乐见其成。
周磐那边正听的口舌生津之时,旁边茶楼上的店小二知情识趣的下了来,远远走来,便飘来阵阵的龙井清香。
周磐自是乐的消受,扬言他们家的茶着实不错,日后定要常来。
店小二受宠若惊,连一直远远张望的掌柜的都亲自跑来谢恩,然后说什么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都给那些苗人每人上了茶,还端了茶点,然后那些人又呼呼的跪谢三皇子。
周磐点点头,这茶馆老板是个上道的。
只有那上茶的店小二,经过那开口的妇人身边,打量了她一眼:她浑身死气,似乎只有眼睛里有点活气。
那幽幽盯着一处的模样,似乎里面燃烧着无尽的地狱之火,想把目之所及之物统统拖进地狱。可是散发出的却是能把人冻住的冰一样的视线,她黑沉沉的眼珠里,像是无尽的暗夜荒原、漂浮的虚空寰宇和不知深浅的无间地狱。
大热的天,小二却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到一声阿弥陀佛,早日帮这妇人找到孩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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