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有好好吃饭。我现在长得很高了，我……我很想你……”
中央城邦，前任执政官的家中，温婉的妇人坐在落地窗后暖融融的软座里，她看着面前笑意柔和。
在她视线所指的方向，人造恒星光芒无法照到的阴影里，全身机械改造的青年深深低着头。经过模块化的眼球下不再有泪腺，但此刻他却深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身体回应了他的意志，淡蓝色数据流实体化从眼眶中滚出。青年接住“泪水”，有些无奈地笑出声，的确是哭笑不得了。
“如果你想的话，她可以回应你。”另一道声音响起，听后青年摇了摇头，“不，那不一样。”
周围的场景泛过一层数据流，而后如同水体被漩涡吸噬一般汇入青年体内，在场景崩塌之后露出的是一层空白。
空白之中，一个头颅形如昆虫的精悍瘦高身影正站在青年不远处：“不一样？我其实不明白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里，净土……不是很好吗？可以在这里达成一切愿望。”
青年又摇了摇头：“或许是这样吧，但对我来说……哪怕现实再苦涩再绝望，它还是现实。”
虫人复眼上闪烁过几道蓝光：“我还是不懂……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生活在这里了。对我来说，净土才是现实，而你和大人一直回去的那里，没有我在乎的一切。”
“是啊，这样很好，赛博。”青年身后的空白张开一道人形缺口，那缺口中是磨砂一般极模糊的风景，他跌落进去。
“这里是你的现实，你会甘之如饴，但不是我的，我终将会回到自己的现实中。”
虫人，赛博上前一步看着跌落的青年，他意识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祝你完成自己的愿望，朋克。”
磨砂的风景坠落，或者是他在坠落，当光线投射出的景象被拉扯包裹在视界边缘形成一颗蚕茧时，朋克骤然惊醒。
他四下看了看，熟悉的贫民窟破财景象，但他知道这不是自己曾经生活了二十余年的那个贫民窟。
“你还是决定要去面对那一切？”难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朋克起身看过去。
“是，难敌大人。”他的机械改造程度与锈钢不相上下，如今能看出曾经样子的也只剩这张脸了。
难敌点点头：“我无意对你的决定指手画脚，但是呢……我有一件事很好奇。为何你就认定了在量子净土中的一切，都是虚幻呢？”
“或许是因为……那里太美好了吧。”朋克偏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天空昏黄，大地逼仄，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压抑而……真实。
“大人，您了解我。我是一个，很懦弱的人。我很难承受改变，因为改变代表着未知，只有把所有的改变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我才能安心接受。”
正因如此，一开始到现在，每一次机械改造都是他自己完成的，从选择矿物铸造零件到最后的组合安装，都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而净土太过美好，仿佛一切都唾手可得，这让我感觉是偷来的生活，总有一天会如泡影一般消散。”
“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那样心想事成的梦境啦，就只是……我怕有一天会无法再得到这样的，便利。所以还不如，干脆从一开始就拒绝。既然没有得到，就不会失去了。”
“这是我的，一点想法。”
难敌将手中的书本扣在膝盖上，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我或许明白，净土的缺陷在哪里了。”
“辛苦你啦，朋克。”
朋克愣了一下，随即一股记忆流进脑海，他的神色逐渐古怪起来：“大人，您还真是恶趣味啊……”
“哈哈哈，别见怪别见怪，这不是也征得你同意了吗。”
难敌摆摆手，周围的风景又一瞬间褪去化为纯粹空白，而后上方目之所及的最远处一个黑点凭空生成又迅速落下扩大，在它来到近处之后就能看到那并非纯黑，而是一片世界的影像。
恢复了记忆的朋克知道，自己现在仍然处于净土之中。先前那段对话，是难敌大人为了找出净土没有被多数人接受的原因，与先前的自己商议后做的实景模拟。
“看来这幻境也和现实一样，盈满则亏啊。要保持着现实与虚幻的边境，平衡在两者的中心处，这样才能构造出完美的第二现实。”
难敌看向朋克：“谢谢你了朋克，今天是你给我上了一课。”
朋克摇摇头：“大人言重了。”
“不重。如果没有你的一番话，我还不知何时能够悟透这个道理，也不知何时能够完成这一次蜕变。”
“你先回去吧，等到下次醒来的时候，净土当中虚幻与真实将融为一体，无需再纠结真实虚假的问题了。”
“从此，幻即是真。”
周遭的净土如潮水般褪入难敌体内，而难敌的身影则在朦胧之中拉伸扩张到遮天蔽日之像。
巨大的狰狞龙头咬住禅天上方运行着的人造恒星，那颗星体再与龙头相触的瞬间露出仿佛信号接收不良的马赛克黑块，而后迅速虚化为流溢的金色光焰融入机械巨龙当中。
禅天陷入一片沉沦的黑暗，那七首十冠的参天巨龙，竟是唯一的光。
“幻术物质生成，躯体替换完成…重新梳理幻术结构，优化完成…”
在从朋克的一番话中得到启发后，莫洛立刻明悟了构造幻术物质的最后一个问题。
而后，只一瞬间，幻术笼罩了他原本的金属身躯，融入其中从基本粒子层面改变了物质结构，以幻术代替了金属的原子排列。
而他的幻术金属，与虚真魔神的幻术物质也不完全相同。虚真魔神是以虚幻代替真实，而莫洛的幻术金属，是在虚幻中蕴含真实，在真实中蕴含虚幻。
说不上两者谁更加高明一些，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样虚实之间的幻术金属更加适合泰坦莫洛的生命性质。
同时，也更加适合现在泰坦莫洛将要行走的道路。不过，这种幻术金属的性质还没有稳定下来，还需要一点东西，加速这个过程。
幸好，在莫洛所在的这处宇宙秘境，就已经有了这样的东西。
“镇海神珠……”泰坦莫洛七颗龙头看向不同的方位，“没想到居然都在这里……”
三颗一组的镇海神珠从禅天的各个角落飞来，所过之处现实寸寸崩塌。
不，那不是崩塌，而是……被镇海神珠，回收了。
禅天，本就是由镇海神珠构造出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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