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月下倩影
陈虔爬到了一个笔直的断崖的半腰上，踩着窄窄的石棱，紧紧扣着石头缝，不敢松手，尽管他浑身颤抖，紧咬的牙关磨得咯咯直响。一旁的溪水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打湿了半边衣裤。要不要喊救命，他还有些犹豫，毕竟让人看到这副狼狈的模样还是挺丢脸的。远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很怕被发现，也不敢伸头往上看一眼，他感觉有一只带着铃铛的狗在断崖上面停了好一会儿，还往下看了一眼，汪汪的叫了好几声。
“不会是野兔吧？快回来。”那狗被唤了回去。陈虔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批归人，接下来，他要等待的将是漫漫长夜。
夜空虽然不是很黑，他能看见远处的月光下的田野、树丛、沟壑和房屋，但是，他所在的是阴影处，附近的一切都是黑压压的，他只能看着远处的一切，慢慢等待天明。一连串的喷嚏过后，他全身开始颤抖起来。腿脚的酸痛，胳膊的酸痛慢慢向他袭来。在松手之前，他只需要一个信念，就是他一定能找到念汐，那松手之后呢？他只需要一个事实，就是他永不后悔，他想。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稀碎的声音。那声音开始并没有固定的方向，乱窜一通后，渐渐远去了，可是没多一会儿，又回来了，越来越近，然后停了下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觉得，它一定发现了他了。它又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小跑了过来。此时，他的心跳可比它的脚步快太多了。它好像到了他的脚底下，一阵蹄子磕碰石头的声音，每一声，他都感觉他的血管在收缩。虽然此时闭眼和不闭眼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还是紧紧闭上了眼睛。
脚下的声音停了一会儿，他以为它走了，依旧闭着眼仔细听。真的走了，他放心地睁开眼，底下的声音立马传来，他赶紧再次闭上眼睛，用头磕着石壁。他听见更加用力的蹄子磕石壁的声音后，接着便是更近的声音。它已经爬上来了好一段，离他很近很近了。脚下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就要咬住他的腿了，好像已经吹了一口气在他的脚踝处。他的双腿开始颤抖起来。
他用右手一把抓住右腿，想使它停止颤抖，等它咬上来时，好一脚把它踢下去，不管它是什么豺狼虎豹。他静静等待着那声音靠近。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慢慢的，再近一点。他已经准备好发力了，这时，他听到了它摔下去的声音，然后便是它的呻吟声，接着便是大喘气，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下面安静了。
夜空此时也显得更加安静了。月光虽然远远地挂在高空，却好像总要找到点什么秘密才肯安心的离去。但它不是偷摸的，而是扫视没有云遮挡的大地上的一切。
陈虔也望着再没有一盏灯火的夜空。有灯火的时候，他觉得离灯火好远，现在，他感觉自己就好像远离了人的世界。微风从他湿的衣裤这边吹来，让他感觉像是到了冬天一样，正好月光下的一切都有一丝朦朦胧胧的白。只有一个点的白不是朦胧的，而是清晰的。
他最初以为那是月亮的倒影，但发现那并不是稻田和水池。那应该是朵荷花，可是，现在盛开的荷花不是只在念汐走过的那一带吗，而且，荷花是不会动的吧？那是？
那是念汐！他能感觉到那就是念汐。
一下子，他有了下悬崖的勇气。他伸下一条腿，慢慢摸索着下一级可以借力的石棱。就在他找到下一处垫脚的地方，整个身体往下移时，底下再次传来了恐惧的嘶哑声，接着，他听见那东西喘息咳嗽着离开了。他丝毫没有停留，继续摸索着一点一点往下。同样的，他也摔了下去，也发出了同样的哀嚎，之后也是同样的大喘气，不过，大喘气过后，他是佝偻着站起来，踉跄的往念汐那里跑去。
他从阴影中跑出来，看得更加真切了，念汐那缥缈的衣衫在月光中发着浅浅的白光，随风轻扬。她应该是往他这边望着，在等待着他。他高兴得几乎就要叫出声来了。他跑了几步，因为刚刚摔的疼痛上来，不得不停下来，扶着旁边的树大口喘气，以免自己晕倒。
但那摇曳的身影有着无比大的能力，能让他在几口气过后，继续向前。他感觉他进了水里，也不知是水田还是池塘，但他继续往前，到水及他的腰处，他知道这是池塘。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前面到池塘边的距离，再往前没几步，水已经没到他的胸了，他只能游着向前。手拍打着水花，借着月光，也是洁白的，和盛开的莲花一样。
当他从水里站起来的时候，湿透的全身在微风下有一种透心的凉，他开始变得清醒了。念汐就在那里，不会离他而去，所以他应该尽可能的选择比较好走的路，虽然此时，再怎么也展现不了他的翩翩风度，但他不能像狼那般。他尽量站着了身子，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往念汐那边走去。
越来越近了，他似乎看见了她脸上的灿烂但强忍着的笑意。他也微笑着，那笑容是他中秀才时完全不能比拟的。
他放慢了脚步。他突然停住了。念汐的笑容消失了，随后自己立马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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