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急，天地一片白。
苏升走在路上，逆着雪潮而上。
但他脚步很快，不曾受半点阻碍。
兰泉镇很大，若在正路，离登龙山也有不少路程。
但苏升当年在这里走过不知道多少遍，自然知道有捷径小路。
只是这些小路崎岖难行，就算是常年登山的樵夫都不敢走。
但对于苏升这样的九品高手而言，又是如履平地了。
他熟练地转过好几条巷道，便来到了一片雪松林。
松林极高极大，积雪将其染白，风一吹来，又簌簌掉下几团雪块。
雪块砸在雪地上，发出沉闷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动静，只有风声继续呼啸，更显寂寥。
苏升走在其中，就如逆行天地的蜉蝣一般，是那样渺小。
他已九年没走过这条路了，两旁的雪松好像更高大了。
脚下积雪极厚，但苏升每一脚踩上去，都不留下半点脚印。
踏雪无痕，算是高明的轻功。
大雪没有阻碍苏升的脚步，一片白地也没让他迷了眼。
苏升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身旁的一株雪松。
他伸手触摸树干，树皮嶙峋粗糙，加之冰雪覆盖，刺痛了他的手。
九年前，他第一次带朝仙下山，两人赶路赶累了，便是靠着这株雪松歇息。
其实放眼望去都是雪松，若无标志他哪里认得出来？
只是当年朝仙为了好玩，跟苏升比身高，还在树上刻下深深划痕。
这株雪松都不知是何年种下，当年就是极高的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两道划痕好像依旧在原位不动。
苏升站定一阵，忽的纵身一跃，飞到树上坐了起来。
树上望去也是一片白，只是白色多了形状，各株雪松形状不一，白雪挂在上面，也多了起伏不定。
在这里遥遥望去，便能看到那座登龙山了。
苏升眺目看去，只见远方天边，一座雪山高耸入云，看不到山之尽头，两侧山脉绵延，就如一条卧睡的长龙。
当时朝仙就坐在他旁边，指着登龙山的左侧，笑呵呵说若是以后师父将她赶出师门，她就在那里建一个门派，气死师父。
真是大逆不道。
苏升坐了好一会，身上都多了一层积雪，这才起身，又跳了下去。
他本可以借助雪松踏空飞行，这样赶路更快。
但他就是想走一走。
在他走了一阵后，素灵跟了上来。
她从小就在雍州北境长大，虽然武功不如苏升，但在雪地赶路也不曾慢了。
素灵看了一眼前边的苏升，又望了望旁边的雪松，想了一阵，也跳了上去。
上面风景甚好，但看久了也就那样，他为何要坐这么久？
素灵轻咬嘴唇，心底里突然多了空落落的感觉，让她感到有点害怕。
风又吹来，吹乱了雪。
素灵望着前方那道越发渺小的身影，鼓起勇气继续追了上去。
苏升对这条路很是熟悉，走出雪松林后，又走了几条小路，竟然就走出了城外，来到了登龙山的脚下。
只有到了登龙山脚下，才能真正感到它的宏伟壮阔。
山尖直入云端，云雾环绕其上，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真如玉龙一般。
苏升脚步不停，在陡峭的山势中飞快直上。
他身形与脚步都很稳，每一次落下都恰好踩中一块突出的山势，而后再次跃上，就这样极快爬上了山。
素灵在苏升跳到半山腰时才赶到山脚下。
她轻功也极好，见了这样的山势也不怕，如飞雁一般轻飘飘登上山。
而就在两人消失在山间云雾时，一道身穿黑衣的人影从风雪中出现。
他的身影是那样鬼魅，双脚踩在积雪上，却又像是漂浮在空中，极快闪到山脚下。
他带着面具，眼神如山岳坚毅无情，腰间挂着一柄长剑。
“对不住了。”
面具男子轻声说着，身形竟是向上飘了上去。
不，不是飘，而是他每走一步，都轻轻踩在山壁上，身形如剑，直直向上而去，就如飞起来一样。
这样的功力，绝对不是普通高手！
苏升停在一块山石上，抬头一望，便看到上面平坦的玉台。
终于到了。
苏升微微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
若是以前，他在空中就能看到无数弟子在如玉的台面上翩然练剑，剑声铿锵清鸣，直达天际。
但而今他站在上面，只看到一片废墟，玉台早已破碎不堪，砖石向上崩裂，就像是一条条巨大丑陋的伤疤。
而在玉台最前面，是一座已经烧成废墟的大殿，被火焰熏黑烧焦的牌匾垂在破烂门楣上，积雪压在上面，岌岌可危。
但九年过去了，它依旧不倒，仿佛在坚持着什么。
这就是玉龙宗的遗址。
而在玉龙宗外，苏升甚至还能看到其余山峰的宗派痕迹。
它们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玉台很高，苏升转身望去，能看到一轮金阳浮在云海之上，洒下万顷金光，云雾流动如海，又晕上了金黄，端如人间仙境。
太阳每日照常升起，照耀着这无人的玉台，无人的废墟。
这些宗派若是之前能在战火中保留，如今投靠朝廷还则罢了，但当年毁在大火中，朝廷自然也不会允许它们重建。
因为它们原先是大楚的门派，但当今是大晋的天下。
这么些年来，除了玉龙宗外，还有其余宗派的弟子飘零在外，人还活着，却如丧家之犬一般。
苏升走过玉台，跨过大殿废墟，来到玉龙宗的后山。
这边也是只剩下废墟一片，白雪压在断石上，此地没有半点生机。
苏升找到一块清净地，放眼望去只有蜿蜒如龙的山脉，干干静静。
他从包裹中拿出玉盒，将玉盒打开，里面是晶莹如雪的粉末。
“到家了。”
苏升颤抖着手，眼神中带着不舍，但还是将玉盒向外抛去。
这是朝仙的遗愿，她想随风散去。
粉末随风飘扬，混在大雪中，分不出你我。
苏升站在山崖旁，怔怔望向远方。
“纵我不往，子宁不归……”
“苏升……”
他身后响起了一道颤抖的声音。
苏升叹了口气，转身向后看去。
他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娇俏的小脸被雪拍的粉扑扑的，如小鹿的眼睛却在微微颤抖。
“真的是你！”
素灵向他奔跑过去，就要扑在他怀里。
苏升站在原地，缓缓浮起笑容。
他早就察觉到了素灵，但他想着登龙山难爬，素灵应该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她还是上来了。
素灵跑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苏升，眼神多了一丝恐惧。
“你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升以前绝对不会这样任由她跑来而不将她推开。
苏升变了，这让她觉得恐惧。
苏升摇了摇头，道：“没事。”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你跟我说……”
素灵着急起来，苏升的脸色却登时一变，将她护在身后。
只见一道黑影飞来，手中横举长剑直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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