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沧海深处，楼船城镇内。
广阔浩大的楼船上，无数火光照常亮起，甲板下的宫殿依旧热闹喧哗。
只是昨夜回来的大舟头们，好像就没有那些富贵闲人那般开心了。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其中以了望塔的的大舟头受伤最重，他断了一只手臂。
但他们不敢肆意发火，只敢躲在自己的属部生闷气。
只是这样就苦了他们的手下，众位大舟头平日里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何曾这样阴沉过？
要他们来说，还不如老大回来就先发一顿脾气，他们还能安心点。
好过如今胆战心惊地看老大坐在那里，他们大气都敢喘一声。
尤其是了望塔的属部，自副舟头以下，全都不敢说话了，只能低头办事。
一位婢女走进房间，手里拿着绷带和药。
“大舟头，该换药了。”
婢女声音颤动，低头不敢看大舟头。
大舟头重重哼了一声，道：“动作利索点。”
婢女赶忙上前，将大舟头断臂上的布带解下，看见了那扭曲、断裂的肢体，上面混着褐色的药膏还有血块，看起来十分恐怖。
她颤着手，动作却是很轻快。
只是她好像太过紧张了，在包扎到最后时，竟然触疼了大舟头。
大舟头当即吸了一口气，粗眉竖了起来。
“干什么吃的？换个药都换成这样？！”
他低声怒喝，将婢女吓得放下手中的绷带。
“请大舟头恕罪！”
大舟头怒目圆睁，若是往常，他早就一掌毙了这个蠢货。
但如今庆余赌坊形势严峻，他不敢多生事端，只能忍气吞声，瞪了婢女一眼。
“还不快点弄！”
婢女连连点头，努力稳住双手，将刚刚碰出血的位置仔细上药、包好。
待她打好结，房间外响起来敲门声。
“启禀大舟头，齐管事求见。”
一位小厮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大舟头听后，帮忙将衣服披上，喊道：“快请齐管事进来！”
说罢，他斜眼睨向婢女，冷冷道：“还不快滚出去！”
婢女赶忙收拾东西，走出房门。
只是当他跨出门槛时，不知是不是船晃荡了一下，她竟又撞上了来人。
那人穿着一身青衫，文士打扮，面容平和，没有半点戾气，被婢女撞了一下，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属下该死！”
婢女赶忙蹲下，低着头不敢看那人。
“混账东西！你长了双狗眼是不是，竟敢冲撞齐管事！”
大舟头当场暴起，就要拍死那位婢女。
齐管事抬手拦下，说道：“如今庆余赌坊风雨将起，大舟头还是少造杀孽为是。”
大舟头本就没那么生气，只不过是为了估计齐管事的面子，才要当场杀了这个婢女。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婢女身段竟还不错，便喝道：“听见没有，还不快感谢齐管事？！”
婢女对着齐管事连连感谢，始终不曾抬起头。
“下去吧，门口侯着！”
大舟头挥了挥手，让婢女下去，再拉起齐管事的手臂，走到坐席上。
房间内药味正浓，齐管事不禁皱了皱鼻子，却是不露声色。
了望塔的大舟头向来是个大咧咧的性格，抬臂一扫，在坐席上扫出一片空地来。
“齐老弟，你坐，我先让那群狗崽子带上酒水来。”
“老哥不必客气了，我跟你说完事，待会就得走了，坊主叫我了。”
齐管事连忙挥手，让大舟头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大舟头听后，当下压低了声音，问道：“齐老弟，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现在庆余赌坊内的势力几乎遭了一遍清洗，黑白两位大长老传闻被“方玄”杀死，手下势力也被玉龙宗全歼，他们这些大舟头又遭遇惨败，如今几乎都人心惶惶。
尤其是之前选择站队的大舟头，更是如履薄冰，那些原先中立的，或者是靠在坊主身边的，可能还好一点。
可偏偏他之前是在白袍大长老麾下的，如今又被断了一臂，武功大跌，回到庆余赌坊后，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害怕被坊主清算。
齐管事是坊主的心腹，他又恰好与之相熟，相邀了几天，今日他才过来。
房间内烛火摇曳，齐管事的脸上平和如常，大舟头却是战战兢兢，等着他的回复。
墙上的蜡烛忽的哔叭一声嘣起火花，齐管事笑了笑。
“大舟头且放宽心，我这次来，您应该就知道坊主的意图了。”
大舟头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
齐管事是坊主心腹，他敢来，定然是得了坊主的示意。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憨笑几声，然后又问道：“那坊主现在……”
“往上走。”
齐管事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上面。
“坊主让我告诉你，过往的事情，他不会再追究，只要你们现在愿意帮他办事……”
“愿意的、愿意的！”
大舟头连连点头，齐管事笑了笑。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齐管事才起身离去。
大舟头终于放下心中重担，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门外还等着一位婢女。
“还不快给老子滚进来！”
婢女低头碎步走进。
“过来，衣服扒掉，给老子舔干净。”
大舟头双腿跨开，如狼一般的眼珠子盯着婢女看。
婢女身子一颤，两手搭在肩上，就要将身上衣物褪下。
大舟头一脸享受，好不容易听到点好消息，当然要享受一下。
只是他还未听到婢女走来，耳边就响起呼啸风声。
他抬起头来，赫然看到婢女冲到他跟前，一柄匕首直直刺入他喉咙中。
“借你性命一用。”
婢女声音冷酷，不再像这次那般唯唯诺诺。
大舟头说不出话来，嘴里涌出血沫，只能荷荷作响。
他看到了婢女的眼睛，那样的寒光他只在一人眼中看过。
是朝仙！
只是当他想通时，他的头颅也已经被割下。
与此同时，中间的那艘楼船城镇内，坊主正待在自己的房间。
他赤脚踏着羊毛毯，杯子里装着如血的葡萄美酒。
窗外海浪翻滚，他静静地看着。
又过了一阵后，门外响起来脚步声。
“回来了？”
坊主没有转头，却知道回来的是谁。
齐管事站在门外，低声笑道：“确实跟坊主所说一样，那位大舟头害怕得紧。”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坊主回过头来，拿起桌上放着的酒杯。
他还是跟昨夜一样带着面皮，事实上，齐管事从未见过坊主面皮下的样子。
“嗯？你身上怎么有血味？”
坊主皱了皱眉头。
齐管事闻了闻，然后说道：“可能是我去的时候，那位大舟头正在换药。”
坊主微微点头，鼻子却是继续闻了闻。
忽然，门外响起来急促的喊声。
“坊主不好了，了望塔的大舟头被人割了头！”
齐管事大惊失色，身形忽然被一股狂风裹住，冲向坊主手中。
“好啊，亏我那般信你。”
坊主一把掐住齐管事的脖子，将他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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