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玄沉吟片刻后，轻声回应：“你的藏身术其实很不错，一开始我也没察觉到，只不过你走楼梯时太过急促，需知行于平地与楼梯时，所发出的声音……”
他说到一半，知道自己说太多了，有点训教意味，便不再多语。
苏升本还津津有味地听着，方玄突然不说，让他有些意犹未尽。
见方玄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他便转移话头，笑着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帮你？”
方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难得闪过一丝狡黠。
“你看我那朝仙师侄的眼神可不正常……”
苏升面不改色，转过身去，仰头看天。
“今晚月亮不错啊。”
今夜乌云蔽日，并无半点月光。
方玄虽然放松了点，但也知道此地不宜停留说笑，就向苏升招招手，带着他走了回去。
另一边，那位赤马舟的大舟头还在暴跳如累，可最后还是无能为力，只能凭空怒骂几声。
苏升跟着方玄的脚步，回头向后看去。
万舟头是被朝仙亲手杀的，万舟头下属的尸体也早在大舟头冲出来前，就被方玄扔到海浪中去了。
或许大舟头还在怀疑着方玄，但现有的证据和线索只能表明，人都是朝仙杀的。
苏升微微皱眉，觉得这样有些不好。
那朝仙不成了背锅的吗？
但他转念一想，朝仙既然敢在大舟头面前直接杀死万舟头还有他自己的亲弟弟，那就说明她不怕撕破脸皮。
说严重一点，那就是朝仙与庆余赌坊宣战。
他稍稍吸了口冷气，不免有些担心朝仙起来。
苏升回头看向方玄，这位玉龙宗的师叔背影依旧坚挺，只是脚步比之前有些缓慢，或许也是有所心事。
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问道：“庆余赌坊如此待玉龙宗，你就没有半点想法？”
杀人弟子，这在江湖上可是生死大仇。
虽说玉龙宗已经没了门派，但方玄作为宗派内的师叔辈人物，若是在这个时候不站出来，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方玄转过头来看了苏升一眼，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这不是庆余赌坊的意思，而是赤马舟那些家伙私自行动。”
苏升眉头一挑，问道：“什么意思？”
方玄吸了一口气，回道：“坊主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再对我玉龙宗弟子出手，我则答应他留在赌坊帮他们办事。
他是个枭雄般的人物，虽然行事暴戾，但一定说到做到。”
苏升听后沉默不语，心里则是有着另一番思量。
如果庆余赌坊真的不会再对玉龙宗之人出手，那大舟头怎么敢违抗命令？
这其中，只怕还有不少猫腻。
只怕庆余赌坊的坊主是另有谋划。
但方玄也是个聪明人物，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苏升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你是答应坊主才留下来办事的，那赤马舟的两个舟头为何这般针对你？
况且你只是大教习，与他们……应该不冲突吧？”
所谓大教习，只是名字好听罢了，按照青儿的说法就是教导她们这些姑娘妆点、音律乐舞的先生。
而像赤马舟的两位舟头，则是庆余赌坊的“武官”
双方根本没有直接的利益纠纷，何必这样下死手？
方玄无奈一笑，然后低声道：“其实也是因为坊主的缘故。”
苏升微微皱眉，等着方玄说下去。
方玄似是在斟酌着语言，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不算我自夸，就我这一身武功，在庆余赌坊也能排到前五。
是以坊主从一开始就对我十分重视，只是我这人性子淡泊，对音律妆点之事又有所钻研，便将就领了一个大教习的位置。
但近日来玉龙宗与庆余赌坊间隙越来越大，为尽力保全玉龙宗的弟子，我便想答应接下之前坊主想要我担任的左舵主之位。
左舵主总管庆余赌坊的外舟事宜……所谓外舟，就是指赤马舟、艨艟部之类。”
苏升恍然大悟道：“所以那赤马舟的两位舟头才会这么敌视你。”
方玄点头说道：“其实不止是赤马舟，就像我刚刚说的艨艟部，他们也见不得我晋升左舵主之位。
只是艨艟部那些人都是坊里的老伙计了，做事还算讲就，不像赤马舟的这两个家伙……”
他停顿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如今赤马舟的大舟头，在三个月前，还只是副舟头，之前的大舟头是个叫陈老四的家伙。
三个月前因办事不力，被坊主叫人扔去喂鲨鱼了。卢舟头便趁机抱紧了一个大腿，联合自己的下属，就是刚刚那个该死的万舟头。
两人在赤马舟打杀异己，以血腥手段强力抢夺了大舟头之位，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不甘心止步于赤马舟的大舟头之位。”
所以卢舟头才会在今夜设下这个局，一旦方玄忍不住出手，在庆余赌坊便会身败名裂。
但苏升还是有些不解，问方玄：“只是这个位置本就是坊主要你坐的，就算他再怎么想，也没用吧？
而且今夜的事一旦被坊主查清，他就不怕大舟头的位置都保不住？”
方玄沉声笑了笑，说道：“我刚刚跟你说了，他抱了条大腿，是很粗的大腿。
起码可以让卢舟头有胆量在晋升大舟头没多久就觊觎左舵主这个位置。还不用怕被坊主厌恶。”
看来哪个地方都少不了党同伐异，只怕坊主要擢升方玄，也是为了在庆余赌坊搞制衡吧……苏升低头沉思。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舱室正中间的大门前。
方玄见左右无人，便抬手一挥，散去两人身前那道虚幻光芒。
方玄看向后面，卢舟头的骂声还在响起，然后小声说道：“好了，现在各回各家，我们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今夜坊里不会安静了。”
“自然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苏升自然知道方玄的意思，庆余赌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只怕那位传说中的坊主都不得不出面了。
只是这事，与苏升这个刚加入坊里的供奉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走进舱室，于大殿内分道扬镳，苏升凭借着记忆，通过楼船内的影墙隧道，走回自己所在的那艘楼船，回到了房间。
青儿还未睡觉，见着苏升回来，赶忙起身，服侍他进来。
苏升见天色已晚，刚想跟青儿说熄灯就寝，就听得门外响起笃笃敲门声。
青儿秀眉微蹙，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位黑衣护卫，他见着青儿旁边的苏升，便低头说道：
“陆供奉，坊主请你们一同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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