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局里，泪眼未干的红红带我来回参观着。
走到伙房区域，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煎炒烹炸煮炖焖，腌卤酱拌生烤蒸。红案白案，瓜果生鲜，各有各的分区，各有各的掌案。灶台是一排又一排，大锅是一口又一口，很是壮观。
带我来在一角选了个灶，红红挽起袖子系上围裙，
“乔乔，你先坐会儿。说到椰子鸡，我也会做，你既然不愿意应殿下的约，那咱们就自个儿做一盏吃。”
说着话，她已经破开了一只椰子。
不知拿薄刀片怎么一刮，囫囵洁白的椰子肉就像头盖骨一样被掀起来了。
我很是好奇，闪着眼睛：“咦，红红，想不到你也会下厨呀。”
“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厨艺这一块，我从小就无师自通，只是娘不想叫我和她一样身染油烟味，这才攀缘附会，非把我送到书舍去。结果天天吊车尾不说，还难为了自己几年。直到我回来尚食局，这才发现整个人都松快了。”
“哈哈哈，那按你这么说，从前可真难熬，现在找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真好。”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欣慰：“确实，书考落选，也算因祸得福了，要不然我还得天天攥着笔杆子发愁。”
我逗她：“可就算是在账房录账，也还是跟笔杆子有关啊。”
她一摆手：“这个不打紧，只管抄录就是，不用天天文绉绉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编了。”
聊天的功夫，用料酒腌制好的鸡块已经下了锅，再行云流水的翻炒几下迅速起锅，倒入满是椰子水的暖锅里。
我起身帮忙，把暖锅端到小火炉上，再准备了几样配菜，两人就开始在雨声簌簌的窗边，拥炉吃鸡了。
暖锅咕噜噜噜……
先盛上半碗清汤，两块鸡腿肉。
一口下去，鲜甜清润，口腔都水啵啵。两口下去，滑嫩的鸡肉也在舌尖跳动，鼻子很快就通气了。
“哇，这满足感！”
“嘻嘻，谢谢夸奖，比不得殿下请的，他的有鲍参翅肚，而我的只是简易版本了。”
我品着汤，波浪波浪脑袋，“已经很好了！又不是佛跳墙，要什么鲍参翅肚哦。”
她朝我一挤眼，“也就是你捧场！”
“这椰子鸡呢，南地的吃法是直接把生鸡搁进来涮，但我觉得先翻炒一下去去腥味更好。这道菜的关键是不加一滴水，全然是椰子汁为汤底，再配以椰肉。等再煮一会儿，椰香就更入味了。”
在她的介绍之下，我觉得锅里的每一滴汤都是宝贝。
她极尽地主之谊，又亲手调配起小料。小米辣，酱油，蒜蓉三种拌在了一起，再捏着金桔，滴入酸酸的金桔汁做醋。
起初清淡，而后可以把鸡肉蘸着小料吃，这也就给味道添加了层次感。
风卷残云，吃的干净。
饱餐过后，我捋着圆鼓鼓的小肚子靠在了椅背上。在这椰香缭绕的伙房一角，淋在窗上的微雨都好像化成了椰子汁，默默流入了胃府与心河。
撑得舒服，等下连晌午饭都不用吃了。
红红坐到了我身旁，脑袋歪在了我的肩膀上，听了听雨，小声说道：“乔乔，咱俩再拌嘴，可我觉得跟旁人还是不一样。见了面，总觉得更亲一些。”
“是么，可我却因为你挨板子了。”
“呀！挨板子了？”
“对呀，你肯定在殿下面前说我什么了，然后他以欺瞒之罪处罚我。虽说这板子挨的一点都不疼，可心里挺别扭的。”
“我，我……”
她嘟囔着，小脸有点难堪，“我是之前有点看不惯你，殿下对你这般亲厚，你还不坦诚待他。要是我和李学士有机会在一起，我保管什么都告诉他。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不知道看在别人眼里你有多气人！”
吁……
我吐口气，“红红呀，坦诚和拥有自己的秘密并不冲突，何况你也知道白姐姐在昙园当差，李学士也爱往那里钻，就这么一股脑的告诉殿下，不想想后果么，要是对他们两个也不利呢。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今日请我吃鸡，我就只当你在给我赔罪呢。”
“嘻嘻。我也是方才见你和殿下仿似有些不愉快，才突然有点内疚的。我这个人啊，有点奇怪。”
我勾她的鼻尖，“对，奇怪的紧，老是心里不平稳，不平稳就挑拨，挑拨完了又要后悔。哎唷，我这样说，你不会又不平衡了吧？”
她噘嘴，又摇头，
“不，不，你说的都对，我就是传说中的分裂逼。所以我这样的怪人，李学士才懒得多看一眼……”
我安慰她道：“红红，感情的事也有因果。人家情根早种，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你就算要插队，但手里也没牌打不是。”
她听后，目光不移的看着我：“那你和十三殿下是什么因果呀？也是情根早种吗？”
“……”
我默了默：“你倒是问住我了。”
又一摇头：“也许很快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扑哧笑了：“少来了，你只是在赌气而已，要真的不在意一个人，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该是什么样子？”我猫眼一斜，反问她。
她咬着指甲：“嗯，就是福才人那个样子。”
“福才人？”
“对呀。她个不起眼的小小宫嫔早就被人忘了，你不知道很正常。”
“那你怎么记得她？”
“因为她就住在小县主的粉竹楼后。正好，昨晚上她屋里唯一的宫女过来尚食局一趟，想讨些炖肉用的香叶。普通的还不行，非要上等的甜月桂。上头早有明示，福才人的一应用度按最低等的供给，于是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我凝眉：“就几片甜月桂，再名贵能名贵到哪儿去。”
红红邪魅的看着我，“咝，那要不，咱给她送去？顺便，再看个乐子？”
还能看个乐子。
我莫名对这个福才人好奇起来，于是眨巴眨巴眼睛，好呀！
红红起身拍拍手，那咱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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