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啊。”林宿眠撑着伞，身着黑色长裙缓缓走到伫立在透明棺材前的人身边。
今天天空下着细雨，一夜间枝头树叶枯黄，秋风起带走枝头一片不被树挽留的叶，窥见了这场秋日的到来。
“好久不见。”
当时车祸现场很快被封锁，热搜也只挂了几分钟立马被撤下。
葬礼是在一个星期后举行的。
“他死了。”
林宿眠望着棺材中被修复过容貌的尸体，语气轻柔:“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离开这座城市吧。”苏千忆收伞，进入林宿眠的范围内。
林宿眠将伞偏向她，细雨被斜风吹拂，打湿了她的肩膀。
棺材中的人安静无声，苏千忆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么安静的他是在什么时候。
三年前或者四年前。
“顾家的人可都等着你呢。”
顾衡早前就立好了遗嘱，所有股份与名下资金全部归苏千忆还有孩子所有。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苏千忆伸出手，微凉的雨水落在她的手中，“除了他欠我的补偿费，剩下我交给信托机构，他的儿子年满18之后交付。”
“挺好的。”
“我以为你会劝我留下来或者把他带走。”
苏千忆偏头望向林宿眠，林宿眠面容肃穆平静，带着对死者的尊重。
生前再怎么讨厌顾衡在他死后一切烟消云散，何况她和他没有直接利益冲突。
苏千忆对顾衡是什么想法，对那个孩子是什么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
林宿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不会要求苏千忆去做，即使只是劝解。
“你知道吗，其实活下来的人可以是他。”
那日的车祸是他们和一辆货车相撞，顾衡原本可以改变方向，用右侧直面冲撞。
为了保护她，他没有更改路线，在冲击到来之前，他扑到了她的身上，鲜血淋漓间，顾衡最后想要触碰她的脸，被她下意识避开。
“我知道。”
林宿眠那天就知道了车祸现场的情况，知道顾衡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苏千忆。
“我以为他死了我会很开心。”她也曾试图杀过这个男人，反抗过逃跑过，最后只能蜷缩在他铸就的牢笼中半步不得出。
在期待终于到来的这一天，她并没有兴奋解脱，只有一片荒凉。
“人怎么会这么复杂。”
苏千忆的眼前泛起了薄薄的水雾，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难过:“或许是因为他主动救了我。”
林宿眠静默，没有接她的话。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苏千忆前所未有的迷茫，她不懂自己现在的情绪紊乱是否是正常情况。
林宿眠转头注视着苏千忆，她已经快忘记苏千忆正常是什么模样了，每一次见到她她都比上一次虚弱，似乎马上就会香消玉殒。
“我不会感动。”
她不理解为什么苏千忆进过这么多次医院，被顾衡折磨成如今的模样还能有留恋。
或许是她没有经历过生死存亡之际被人舍命保护，她只能看见表面发生的事情，只能看见苏千忆如今的模样。
对于顾衡的评价不过是一句死者为大。
“你真的一点都不让我意外。”苏千忆苦笑了下，苦中作乐问她，“祁时礼知道你这样吗？”
“大概知道？”
林宿眠和苏千忆一样伸出手，去接黄昏时期倾落的细雨，它们朦胧地交织在这庭院里，薄暮中秋日浓郁。
“他并不介意。”
“既然做好了决定，就不用多想。”
林宿眠安慰苏千忆，她不是很理解既然已经决定好了离开，她还在犹豫什么。
“那个孩子。”苏千忆没有办法喜欢那个孩子，就算对孩子厌恶的来源顾衡已经消失，她仍然没有办法改变对孩子的态度。
她看见他的时候仍然觉得恶心，仍然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被囚禁的日子自己被对方强迫的害怕与痛苦。
“决定不要了就放宽心，他还有爷爷奶奶。”
林宿眠有一个不爱她的母亲，在她年幼的心灵上划刻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对大人孩子都是折磨。
何必。
“顾家的情况……”
苏千忆叹了口气，顾衡的亲生父母还在，确实可以带孩子，让他们来带确实比自己更好。
“你觉得他的孩子是无辜的吗？”
苏千忆听到了林宿眠的话后，沉默地扯了扯嘴角，她就是没有办法判断这件事情，所以才会迷茫。
她最后只说了这一句话:“还好你遇见的是祁时礼。”
“不管我遇见的人是谁，我都可以过得很好。”
林宿眠收回手，右手湿润的感觉让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之间。
雨有些凉。
她不会喜欢上别人，不会受到伤害，不会和苏千忆一样深受折磨。
如果是她，顾衡订婚后，明知道知三当三不好，但是如果顾衡不同意她离开，她不会有过激反应。
不过是和不爱的人在一起罢了，不过是收到谴责罢了。
她的道德底线在二十岁之后就消失了，至少在不触及刑事上。
她永远不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什么时候离开。”林宿眠带着苏千忆回到了屋檐下收回黑伞，孩子被佣人抱出来，细弱的哭声让人心疼。
“给我吧。”
苏千忆第一次拥抱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第一次没有怀揣恶意地抚摸过他的脸颊。
“他能出生真的很神奇。”
林宿眠望着母子两人，又将目光放到庭院中棺材内的顾衡身上。
有些事情只有死亡才能彻底解决。
如果顾衡活着，死的就是苏千忆。
她自私地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下周，把孩子交给他爷爷奶奶我就要走了。”苏千忆看看怀里的孩子，他连个名字都没有，不过不重要了。
既然决定离开，这个孩子和她再无交集，茫茫人海，几十亿的人中纵使擦肩，孩子也不会知道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林宿眠握住孩子的手，小孩下意识地握住她的食指，和木木小时候一样:“我会帮你留意他，如果不放心再回来。”
雨淅淅沥沥地下，林宿眠最后听到了苏千忆的一句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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