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二刻，天刚蒙蒙亮，下了一夜的春雪将贡院前门大街铺的严严实实，厚厚一层的白雪映衬着整个寂静无声的街道。
此时，从贡院门内，走出一个身穿灰褐色短打棉袄，一脸烦躁之色，口中不时的叽叽歪歪的小厮。
“啊~哈~，困死俺了。”小厮一边磨磨唧唧的从角门处往外走，一边不时的回头对着门内某个方向骂骂咧咧，“狗日的裘王八，大清早的不让人睡觉，扰人清梦，让俺去扫大街，你倒好回去睡大觉。
狗日的裘王八，你咋乃能耐的，除了会欺负俺，还能干点啥，干啥啥也不是，就会指使俺干活，李三爷有个啥事，你倒是勤快的往上凑，整日的三爷长，三爷短的。
咋的，三爷是你阿耶，还是你阿娘啊~，狗日的，不当人子~。”
小厮虽然嘴上骂的狠，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打扫着大街上的积雪。
“这谁呀，这谁干的？”
小厮嘴上不饶人，但手底下清扫的速度却不慢，不大一会就扫到他右手侧边的石魁狮大雕像的坐墩下。
“他大爷的，谁这么缺德？居然敢把雪人堆在贡院门口~，是屁股太厚，需要用板子肖成平的？”
小厮口中不停的咒骂这，似要把在裘王八哪里受到的气全部撒在堆这堆雪人的人身上。
“这是什么？”
小厮拿着扫把划拉着歪坐着雪人的腿部，似乎扫出来一节黑呼呼的东西。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
他心里一边心痒痒的，一边又忐忑不安的，一边怀着侥幸，用扫把又划拉两下，漏在外面的黑色面积又大了几分。
但昨夜风雪太大，雪人又是很厚实堆砌在一起的，扫把再大力也没法将堆砌在一起的积雪全部清扫出来。
“哈~，让小爷我看看，这地下到底埋的什么宝贝。”
小厮朝手上一边哈着气，一边搓了两下，把扫把扔到一边，蹲下身子，在手快要冻得没有知觉前，将雪人从头到肩膀清理了一大半时，那双好奇的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身子也不停的颤抖，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不停的到爬着向后退去。
“啊~，死人啦~，死人啦~。”
拾起身，小厮一溜烟的朝着贡院内跑去，边跑边喊着，脚下的速度并不慢，一不留神的功夫，就跑的没了踪影。
再看那具尸体，在洁白的雪花映衬下，那副面目扭曲的脸庞惊恐瞅着你。
只见，那脸上布满了黑紫色的血污，一双眼睛惊恐的睁大着，眼球凸出，嘴巴大大的张开着，舌头已经由鲜红色变成了青紫色。
嘴唇周围血污因为低温凝结成了黑紫色的冰晶，丝丝缕缕又断续了的挂在嘴角的周围，好似有什么话要喊出来，却无声的朝着你大张着。
脖子周围也挂着冻得呼呼啦啦的紫黑色血块凝结物。
“大官人，先让人把这尸体清理出来。”
本在贡院内号舍窝棚里刚睡醒，等着放归的余慧瑈，此时却蹲在凶案现场的尸体前，一边指挥起了一县之长的县令大人。
一边仔仔细细的勘察尸体面部与脖颈、腿部的痕迹。
“昨晚风雪很大，一切的痕迹都被风雪掩盖了。”余慧瑈看着死尸的惨状，面上一点害怕的神色也无。
章士钊对此，表示已经不再吃惊，都习以为常了。
若不是在两年前的孔府书院医部，见识到六岁小丫头，医案辨尸的本事，他也无法相信一个年约六岁的丫头居然会一手凭尸判案之能。
“看来只能先扫雪了。”章士钊看着衙役清理积雪覆盖下的尸体，满面愁容，人死在贡院门口，只怕这背后之人，是对今年贡院的科举有所图谋。
“大官人，您让衙役清理积雪的时候留意一下，看看又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余慧瑈一边跟着章大人说话，一边围着尸体周边来回查勘。
“郝捕头。”章县令听到余慧瑈话语，知道她要衙役看什么，于是连忙叫来郝捕头。
“在。”
“你带几个人把这边到那边的积雪迅速清理一下，一刻钟之后本官要和六娘一起勘察现场。”
“是。”郝捕头迅数带着几名衙役，找来了几把扫把开始将贡院门口千米内的范围打扫干净。
“六娘，你觉得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贡院门口？”
余慧瑈知道这是章县令有意考教自己，但人命之案不是那么简单两三句就说的清楚的。要知宋慈《洗冤录》说过：‘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
因此，人命大于天之事，余慧瑈从来不轻易就下判断，哪怕这人怎么出现的，余慧瑈也不会轻易开口叙说。
“大官人，一切等清扫完积雪后再看。”
章县令不甚在意余慧瑈的不想说的情绪，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本来有个卢夫子，但这命案敏感，卢夫子的身份不便出来，其他考生都从号舍内被移居到屋舍内看管起来。
但又不能关的太久，一旦考生闹事，今年他的评级就堪忧了。
评级堪忧也就罢了，若是这件事背后之人再搞点事出来，他的乌纱帽也就别戴了。
可想而知，他身上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看着这个镇定自若，死尸都不怕的丫头，他也就想找人说说话，缓解一下压力罢了。
“大官人，尸体已经清理出来了，死的那人好像是罗老蔫。”
“罗老蔫？”
余慧瑈听着衙役支吾又不敢相信之语，身体下意识的就跑到罗老蔫身前。
“你没看错？”
“没有。”
章县令跟衙役确认，又看着急忙跑过去的丫头，内心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大。
他任县令的这五年来，为了了解各处情况，能全盘掌握整个泰宁县，他做到了对其治下的大大小小的情况心中有数的地步。
就连小丫头每次进城都被罗老蔫找麻烦，被气的跳脚的事，都了如指掌。
如今，罗老蔫死了，小丫头又在县试的紧要关头，可想而知，这件事对她的影响。
甚至这件事也关系到泰宁县的科举。
“六娘。”
看着镇定自若的小丫头，章知县又些担忧的想说些什么。
“大官人，人，我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是罗老蔫，至于怎么死的，我只是初步看了一下，不能下结论，您找人，先将尸体带回去，我与书院医部仵作一起勘验过后才能知晓。”
“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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