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子！”杨燊领命，叫了几个百姓，指挥他们和身边的两个少年分发盾牌。
“公子？”魏勇这才发现魏无忌脸上的血污，右边的眉毛跳了跳。
“魏将军放心，这全是秦人的血，我完好无损。”魏无忌想笑一笑，缓解紧张的气氛，却不知为何，他的嘴角只是抽搐一下，没有笑出来。“你估计这次攻城会持续多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心中的忧虑。“你认为大魏军能守住吗？”
魏勇决定据实相告。“公子，末将认为形势对大魏极为不利。秦军的先头部队由囚犯和临时征调的农夫组成，夹杂着不多的正规部队，其战斗力有限，但已让守城将士疲于奔命。尤为不利的是，经过这么多的坚守，大魏军的箭矢和劲弩已消耗得差不多了，恐怕不能大规模杀伤秦军了。”他不敢看魏无忌的眼睛，垂下头，好像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似的。
“魏将军先带人回去，挺过今夜，我派人返回大梁，将此事告知父王，请他派人赶制箭矢，尽快送过来。”魏无忌心里没底，但只能这么说了。
魏勇受到鼓舞，脸上荡起激昂的神色。“是，公子。末将定竭尽所能守城，不让林城落入秦人之手！”
魏无忌目送魏勇离去，转向肆申。“先生可有办法解决这个隐患？失去强弓劲弩，大魏军如失去一条臂膀，断不是秦军的对手。”
“如公子所言，林城需挺过今夜，再从长计议。”肆申扫了一眼静下来的城外。天色已黑，不远处的秦军已燃起数不清的火把，仿佛一颗颗红色的星星落在人间。“公子，秦人马上要发起箭雨进攻了，我们最好暂避锋芒。”
令天下骇然的箭雨从天儿降，魏无忌、肆申、杨燊和林城的百姓躲在盾牌之下，犹如缩在壳子中的乌龟。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密集的箭矢落在盾牌上，仿佛倾盆大雨砸在房顶上。有的百姓受不了如此折磨人心的压力，身体不受控地抖了一下，手中的盾牌晃了晃，一道狭小的缝隙暴露了他的大腿。然后，一声凄惨的尖叫猛然响起，盾牌又向旁边倾斜了几分，缝隙更大了。接着，三根箭矢不分前后地涌进来，贯穿那人的躯体，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还有七八个百姓被箭矢射穿胳臂或者小腿，但他们忍住疼痛，咬紧牙关，愣是动也没动一下。
魏无忌亲眼见识了秦军箭雨的强大。除了躲起来，他想不到破解秦军这一利器的方法。秦军的箭雨持续了足足有一刻钟，他觉得这是他的人生经历中最漫长的一刻钟。终于，魏军捱过箭雨的攻击。他们放下举着盾牌的手臂，才意识到手臂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准备迎敌！”
一道雄浑洪亮的声音在朦胧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准确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钻进每个人的心里。魏无忌等人直起身子，从城垛上探出头，发现黑泱泱的秦军距离林城已不足三百步。他吃了一惊，想起魏勇说的话——秦军的先头部队乃乌合之众，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一会儿打起来，肆申先生不用管我，去帮这些百姓。”魏无忌的心中翻滚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觉，他眯起眼睛紧盯着悄无声息的秦军，表情凝重如夜色。“先生无需担心，在守住林城之前，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肆申没有与他争辩，默默地点了点头。
云梯，钩援搭上城墙，临车，冲车滚滚而来。秦军来势如洪流，魏军不动如磐石，更猛烈，更惨烈的大战一触即发。云梯倒了，钩援断了，临车破碎碎了，冲车起火了，铁剑砍出了豁口，铁戟折断了利刃。秦军翻上城墙，又被赶下去，然后又翻上来。魏军趴下，又站起来，死了一个，另一个顶上去。
魏无忌杀红了眼，已不记得杀了多少秦军。敌人滚烫的鲜血不仅遮蔽了他的双眼，还蒙蔽了他的心灵，让他机械地重复着挥剑、砍、刺。站在城墙上的他宛如浴血战神，傲然而立，令秦军一次次无功而返。他固然居功至伟，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却是肆申。
肆申的身材有点走样，甚至臃肿，他的动作却十分迅捷，仿佛一只来无踪去无影的灵猫。他穿梭游走在秦军之间，手中的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剑轻巧地划过秦人的脖子，带起落梅似的鲜血，飘向下一个秦军。正是由于这位名义上不是墨者，实则实力远超大多数墨者的灵巧胖子，一群没有战斗经验的百姓才能在魏无忌的带领下守住他们所在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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