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卿送走肚鼓腹胀的诸位小同道,将院墙边的火灰,缓缓收拾干净。
他终究胆怯,不敢乱入大修的房舍,闭好了院门,一路埋头琢磨,步回了城中那座酒楼。
客房里,两道熟悉的身影,各盘坐于床中、软榻,犹在闭目修炼。
杜少卿立于窗前,遥望夕云收敛余晖,俯观街巷里穿梭的身影散归家宅,暗道:“那累赘心怀叵测,久待紫荷居,不定何时就会生出事端,既来之则安之,我且探得些端倪,再看是否能送走瘟神,为好!”
他有了计较,轻手轻脚转入隔壁,与便宜师姐温声商议:在此,暂候几日?
蔡郁玄贵为金丹修士,自降身份,敷衍他这尔尔小修数月,本就是要探知大修的图谋,闻言,岂会推拒?
…
如此。
杜少卿陪着三位道侣厮混,也未急于离开清瓷城,于酒楼暂作盘恒,闲等计瞎子归来。
转瞬过了五日。
红阳,渐升。
杜少卿心舒意畅出了酒楼,到面摊老板娘那用过两碗红油哨子面,疲累尽消,越发舒坦,背着两手就往计瞎子小院晃去。
步至一处道口时。
后方,忽有语声急急唤道:“可是杜公子?”
杜少卿微觉耳熟,脑海里画面飞闪,立时恍然:“是那小子!”
数月前,他同陆安晴师徒来此,曾遇一名少年在街头卖艺,那厮伤春悲秋、倒有几分奇巧心思,杜仙师善念大发,帮衬了几两银子。
他回头看去,颇有愕然,笑容满面道:“小兄弟,还做这营生啊?”
周阿炳夹着木琴,快步近前,淡然笑道:“小生有幸得杜公子、杜夫人赏赐,没齿难忘,在此候了数月,正是要向两位恩人道谢,…不知,杜夫人是否还在城中?”
“哈哈,拙荆需照料家中事务…”
杜少卿笑意莫名,随口糊弄了几句,自顾抬步而去。
周阿炳大为失望,胡乱划拉着木琴,喃喃道:“那等美女,便宜了这等俗人,难道再没有相会之期?”
杜少卿身为筑基仙师,怎会在意凡俗中人的无聊心思?
片刻后,他晃至那条小巷的大榕树前。
一堆翘首以盼的稚童,聚于树下,七嘴八舌道:“咦,小花,杜家少爷来哩。”
“杜家少爷,今日还炖汤不?”
“咕噜咕噜…”
“咕噜咕…”
“咕…”
连日来,杜少卿皆会来此,照料便宜伯公的隐居洞府。
他闲得发毛,兼为人乐善好施,将久煨的鲜美鸡汤大方散出,几名小同道口口相传,又引来巷里十余名同道。
杜少卿耳闻叽叽喳喳,乐在其中,不觉丝毫烦躁,笑眯眯道:“杜某言出必行,尽管放心!”
一众垂髫黄口小儿,未经世事无常,不知修士心地极为险恶,欢欢喜喜拥在他身侧,去了计瞎子小院。
破落的院里,聚有十数名爬上爬下的稚童,顿显喧嚣。
左邻右舍知他是计瞎子的后辈,脾性温和,又颇为阔绰,将一帮小麻烦甩给他看顾,乐得省事,还能省下一顿口粮,无人寻上门怒骂。
杜少卿进了院里,忙着洒灰扫尘,生火,挑水,拾掇好山鸡放入老煨盆,随后坐于火堆旁,乱翻一摞符道书册。
泛黄的页面,有红红的火光,闪闪晃晃。
他连连偷瞟那些嬉戏的身影,暗道:“小儿心性,本就好奇,待他等打闹时闯进了房舍,我再呵斥一番,随去瞧瞧,安稳得紧?”
筑基仙师,算计起凡俗之人,轻轻松松,何况是一众稚童?定会上当!
哪料,众垂髫黄口小儿瞧着动静,口水已是直流,身不由己就往火堆旁聚拢,直勾勾盯着老煨盆,就等吸溜散出的香气。
院里反倒渐渐沉寂。
那巷里的居户,皆是寻常人家,难保每日能沾上荤腥,一众稚童有缘品尝了大修享用过的美味,实是早晚念念不忘,怎还顾得玩闹?
杜少卿脸色一黑,心不在焉翻看手中的符书,暗恼作罢。
他自有无数法子,令身周的童子们,按他心意行事,只,那般太显刻意,恐难以瞒过计瞎子。
不如他直闯几间房舍,何必再耗费这番心思?
“咕噜、咕噜…”,黑漆漆的老煨盆里,声响渐起。
随之,火堆旁有一串“咕噜咕噜”声,大作。
杜少卿环视身周,豪气立生:“我这一身本事,下至三岁孩提,上至数百岁大修,何人能挡?”
红阳,渐斜。
杜少卿仍将久煨的鸡汤,与众同道美美分享,一片吸溜声过后,他志得意满起身,就待清扫火灰、打理碗盆。
那名头梳犄角短辫的女童,探着脑袋,望了眼老煨盆,眼巴巴道:“杜家少爷,小花想再盛一碗,与家中新添的弟弟尝尝?”
杜少卿微愣,老煨盆虽大,经不住十余名顽童祸害,盆里佳肴所剩无几,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贪心,杜某家中也有三位夫人啊。”
那女童尽露失望,瘪嘴道:“杜家少爷,明日可还来?”
杜少卿环视身周,满是明亮的瞳眼,他倒失了几分兴致,叹道:“嗯?…来。”
众垂髫黄口小儿,爆出嘻嘻欢笑,轰然如鸟兽散。
杜少卿见此,不由哑然失笑,将院里仔细收拾一番,闭好院门,返回城中那座阔气的酒楼。
客房里。
一道丰挺身影静静立于窗栏前,传音斥道:“你这小修,总喜在外偷懒!”
杜少卿见陆师姐盘坐床中修行,也未作甚,抬步去了窗前,凑耳陪笑:“咱们来此,本就是拜访计前辈,为夫自要常去小院,恭候主人家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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