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新睡了一个无梦的好觉，日历翻过一页，进入周三。
在他家附近有一个大型商场，开门时间是十点。因此，虽然起得已经比平时晚了一些，月新还是慢悠悠地收拾，慢悠悠地行走，卡在商场刚开门的时候，以散步的方式优哉游哉地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点，发放传单和邀人进店的工作人员还没有行动起来，月新得以一路顺利地进入“达记美食”店面。事实上，他早就在这家店混了个脸熟，在柜台前点餐的时候，还和负责的店员聊了聊今天万里无云的天气。
就是瞎聊嘛，谁不会一点啊。
点了新品套餐，取餐、找地方坐下、开吃……一套流程熟门熟路，一切都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月新正享受着鲜嫩肉类混合碳酸气泡在嘴里炸开的奇妙感觉时，他的对面突然坐下了一个人。
这个时间点，人又不多，会有人拼桌吗？而且这就是普通的双人桌……月新想着这些，抬起头。下一刻，嘴微张，眼神呆愣，他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那顶棒球帽下、熟悉的、带着微笑的那张脸……
“呃……不明？”月新努力将称呼挤出喉咙。
然后，他就看着吴不明对他轻轻点头：“是我，阿新。”
饶是前少年天才、现青年人才的月新，也花了几分钟来理清现实。终于，他用力吸了一口汽水，赶在气泡呛到自己之前放开吸管。待到冰凉又刺激的液体咽下，月新才终于缓过来一点，急匆匆丢出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啊，等一下哦，我先去取个餐，回来我们慢慢聊。”吴不明倒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往取餐台看了一眼，起身过去。
在吴不明暂时离开座位的这段时间里，月新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
他当然不会怀疑自己只是睡眠不足，刚才那是一场白日梦。因为就在不远处，吴不明的背影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
他只是克制不住自己奔腾的思绪——
吴不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个暑假后，他都从自己身边消失十几年了，其间连一条通讯也没有发过。而且，前些天的一次对视……
月新正想着，吴不明已经端着餐盘回来了。心中疑惑越积越多，月新终于还是微微向前探出身体，压低声音发问：“这个月十号那天，你在兰心路那家浩瀚棋牌室附近吗？”
“是哦。我随便转转，正好路过那附近，看到有一大堆人围观，就绕着周围转了一圈。也是在那里看见了你呢……”说到这里，吴不明才好像刚刚反应过来，“那么，创安局的月新大人是在审问我吗？”
“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月新也注意到自己的提问方式不太对劲，赶忙摆手，转换了话题，“好了！那现在开始真正的审问吧！首先，这几年你都跑哪去了？”
吴不明叼着薯条，以他一贯的轻飘飘语气回应道：“全家一起搬去梦影城了啊，阿新难道不知道？最近比较闲，正好有几天休假，我就跑回来看看。没想到刚好碰上你，这一趟回来得也太值啦。”
“我只知道你搬家了……倒不如说，你还真是够闲的啊……”在这件事上，月新实在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包括为什么不打自己的通讯，为什么在十几年间，一直没有回过原新城……这些问题，月新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都是自己的错。
可是，“如果当初”说多少次，都弥补不了吴不明一家受到过的伤害，而在自己的祖辈已经去世的现在，月新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一段挡在自己和吴不明之间的经历。
这一段时间，吴不明却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一会儿，还是吴不明先开口了：“阿新现在是在创安局工作对吧？是在装备科？”
聊到当下的工作，月新稍稍缓过神来，点点头：“对啊，我大学读的是创作科学系，算是顺理成章地就进了装备科吧。你呢？在梦影城工作吗？”
“这个嘛，当然是要保密的——开玩笑啦。”吴不明吸了一口果汁，“我在梦影城上的大学，是新兴创作系毕业，之后就进了一个需要签保密协议的地方。所以呢，就像阿新不能说太多和创安局相关的事情，我这边也是相同的。”
这一点月新倒是完全可以理解。新兴创作系的学生们，的确基本上都会进入最前沿的创作研究领域，签了保密协议、不能多说，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他们的话题又转向了二人的家庭——主要是吴不明的父母的近况。按吴不明的话，他们身体都很硬朗，依然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
说到兴起，吴不明打开通讯器的悬浮屏，调出自己与父母的照片给月新看。
一家过节时聚在餐桌边的合照、共同出游时吴不明给父母拍的照片、随时捕捉的碎片，随着照片一张张飘过眼前，月新恍惚间有了种“正在填补两人间空白”的感觉。
而且，吴不明从小就是能够将物品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的孩子，专门将家庭内的场景分到一个相册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大概吧。
摇了摇头驱散脑内的怪异想法，月新看着倒序摆放的照片中，已经基本和分别时没什么年龄差的小孩子，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哎，好不容易又再遇见了，要不我们一起拍个合照吧？说起来，你今天怎么在这……”
这时，吴不明的左腕通讯器以一明一暗的节奏闪起了光，月新眼尖，从悬浮屏的右下角看到了一个提示有通讯的符号正在闪烁。不过吴不明没有立刻接起，只是抱歉地看向月新：
“那个，阿新……今天我事实上是来附近的一个据点有事的，但是临时有点空闲，来附近转转，结果就遇到你了。这个信号是紧急召回，所以我……”
“明白明白，这个我还是懂的啦，有事就快去！想聊天之后有的是时间啦。这是我的通讯码，之后闲下来，记得加我好友啊！”月新迅速从腰包里抽出纸笔，写下代表自己的一串字母数字组合递过去，角落里还随手画了一个小小的团子。
将纸张小心地折好，塞进贴身口袋里，吴不明朝月新抱歉地笑笑，一口吸干最后一点果汁，取下通讯器附带的蓝牙耳机。将小东西塞进耳朵的同时，他已经快步向门外走去。
他是不是真的很赶时间？
月新望着吴不明推门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问范围越发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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