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还是不杀...
面容俊美的帝王端坐于高高龙椅上，一改先前唯唯诺诺眉宇间带着上位者的倨傲，指节慢悠悠敲打着节拍，嘴角挑着讥讽睥睨满朝文武。
一边是主张杀了吴淳以振朝纲的旧臣们，一边是以宋辞为首力争吴淳无辜的士大夫们，浚洲旧部夹在中间沉默不语，他们不信与叔玉将军情同手足的吴先生会为了争功杀了自己的兄弟，但眼下证据确凿他们如何能不恨。
宋辞跪在地上，一字一句无比恳切真诚：“陛下，吴大人之忠心日月可鉴！陛下与吴大人曾朝夕相处共患难，旁人不知，难道陛下还看不清吴大人的权权爱国之心吗！”
旧臣冷笑：“宋大人，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权势面前何见忠心？若在下没记错，前些日子宋大人府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家奴之事，便是宋大人的同窗见大人高升心怀不满所做。”
宋辞不屑与他争辩，他满怀希望看向缩在人群里的裴景权，这几日他们不眠不休跑遍各处就为了收集证据，只要将这些证据呈到陛下面前就可证明吴淳师兄的清白！
裴景权深深垂下头埋进人群里，他沉默着躲避宋辞充满希冀的双眼，他不能...不能说。
混沌之中，他不禁回想起昨夜的火光，满院的火把照亮了院子，唯独寒了裴景权的心，他着急地喊着:“父亲，今日这个门我必须出!宋辞他们还在等我，吴淳他……”
裴景权震愣住了:“父亲!”
父亲跪在他面前，身后举着火把的家丁也接着跪下，越来越多的婢女，家丁跪下了裴景权呆在原地，只剩一双眼眸闪着痛苦的眸光，一瞬间，一行滚烫的泪落..
父亲低下头，每一个字掷地有声:“孩子啊，今日你若能不管这些裴家人生死，你尽管踏出这个院子。”
陛下为何偏偏只留下他们裴氏一族的性命，他们心知肚明，每一日都是心惊胆战活着，生怕有一步踏错，生怕哪一天大祸临头...
手无力地一抖，怀中的证据撒了一地，火烧得生响，牙牙学语的女儿摇摇晃晃走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衣摆：“阿爹，哭，阿爹哭哭...”
一直以来对他不离不弃的夫人瑟瑟发抖看着他，眼里全是恐惧的颤意。
“......”
裴景权轻轻推开女儿，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进房间，他背过身猛得甩上屋门，屋内静悄悄了一阵，强然间传出一整爆声，“嗬”一声，痛苦无力的哭声响透着整个院子。
“宋大人！”
“宋大人口口声声说吴淳无辜，证据呢，如若真是无辜无罪怎能拿不出证据！”
“各位大人不要忘了，我们的宋大人与吴淳一贯交好，还是其学子。”
“你们师生二人本就是同党！”
“宋大人为何一言不发！”
“宋大人在看谁！还有谁是你们这群逆贼的同谋！”
不要说了...
不要说了！！！
一声声厉声的诘问宛如凶神恶煞的厉鬼，裴景权浑身颤抖，冷汗从战栗的指尖滴到地上，他捂住耳朵拼了命地想要屏蔽掉所有的声音。
“陛下！”
他听见一向温声细语的宋辞发出暴怒的嘶吼，他头上的乌纱帽与朝服不知何时凌乱躺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宋辞挺直腰板正面这群厉鬼，他正正直视高承乾，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陛下若不信，今日微臣愿以死力证吴大人清白！”
“宋大人！！”
“宋兄！！！”
“这是何苦呢！”
不要！
裴景权牙齿都在发抖，他张开口努力地发出声音，喉口竟紧紧收缩着，他心急如焚地拨开人群冲向宋辞，可宋辞决心赴死下那些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拉的住瘦小的宋辞，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个凡事躲在吴淳背后的书生毅然决然撞向大殿红柱！
转瞬之间碰的一声回响，那个人毫无留恋看了这个世间最后一眼：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该死了，吴淳师兄，我还是喜欢叫你吴淳师兄...还好，最后我也保护了你一次。
宋辞！！！
呆呆站在原地的裴景权终于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哭喊，他猛地瘫软在地上，死死捂住嘴不敢让自己的哭声传出去，恐惧、愤怒、自责...极致的负罪感折磨得他喘不过气来，因为他的懦弱自私而害死了宋辞...明明是那么怕疼，那么怕死的一个人，都愿意为了吴淳撞柱而亡...
以往叫嚷着死谏的大臣不计其数，可有几个是真舍得抛弃荣华富贵慷慨赴死的人，如今真有人为了心中道义情愿血溅当场，何人不知这位宋大人的前程大好，他却偏偏...在场的官员无一不为之动容。
“陛下。”
女人期期艾艾的声音打破了朝堂上的僵局，高承乾眯眼望过去，那女人一身缟素，头上未着一处簪花，她眼眶通红眼泪已然流干了，浚洲赵家旧部看到她纷纷抱拳行礼：“淑妃娘娘！”
入目地上的鲜血，高颜妍不像往常哭哭啼啼地捂着嘴，她坚定地走出每一步来到高承乾面前，笑中带泪仰视高高在上的皇权，原来这个位置这么高啊...
高颜妍当即跪到地上，神情肃穆磕下头：“陛下，臣妾愿为吴大人担保，吴大人与臣妾的兄长是同生共死的交情，绝无可能杀害臣妾的兄长，还请陛下明鉴！”
旧臣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个变故，连忙出声道：“淑妃娘娘！”
“大人难道也要本宫以死进谏吗！”
高颜妍疾言厉色一出，浚洲赵家旧部齐刷刷拔出佩剑，他们眼里没有君王，只有守卫赵家最后一位家主的使命，旧臣面对这等剑拔弩张的死侍哪敢再出声。
“够了。”
高承乾悠悠抬起手：“既然众位爱卿与淑妃都为吴淳请命，朕便信她，不过吴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命，关押府中无召不允出，直至真相大白那日。”
“陛下圣明！”
朝堂散去，裴景权瞬间泄去所有力气，他怔怔坐在地上许久，红着眼盯着沾满血迹的柱子，那是宋辞的血，他的尸体是高玉娆求人抬走的，身为师兄的他呢连送别的资格都没有，他更是不配去，他还有什么脸面见青鸣的人呢，他就是个懦夫，是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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