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木媳妇，怎么会是…你？”
跪在地上的妇人发髻散乱，仅是一个背影佟有为也能认出她，他不愿相信地走到妇人面前蹲下身子，震惊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张灰败的脸。
老兵吼道：“嫂子，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妇人恶狠狠地抬起头，怨毒的眼神咬向佟有为，“就是我给吉蒂人透风报信的，但是我不后悔，你们要杀就杀了我吧！”
老兵快步跪在她身侧，双手攀住妇人的肩膀，试图将她唤醒，怒道：“嫂子，你是不是忘了！柴哥就是被吉蒂那群畜生杀了的，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
“我对不起他？你们说，我对不起他？到底是谁对不起他？！”
硕大的泪珠如泉涌般涌出，她极力甩开老兵的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环顾屋内的人：“你，还有你！特别是你佟有为，你们都该死！”
佟有为沉默不语站着，妇人接近癫狂地拽紧他的领口，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了才能解恨，她既哭又笑，溢满泪水的眼眶里除了恨就是怨，逼问嘶吼道：“当初你让我家柴木去当兵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佟有为你是怎么答应柴木娘的？啊？！佟有为你说啊！我家柴木是为了保护谁才挨了一刀？是谁跪在床边信誓旦旦说朝廷一定会给我们医药的？我家柴木是因为相信了谁才会被活活拖死在床上的？还有柴木娘也就是你的干娘，又是谁口口声声保证朝廷会有救济粮草的？”
“……”
这个向来暴躁的男人对眼前的妇人温顺得有几分狼狈，五年前那场血战似乎又在面前重演，面对撕心裂肺的质问，坚稳如石柱的双脚竟然怯懦地后退，佟有为沉默垂首，任凭妇人的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逃避了五年，是他活该。
妇人用尽力气勒紧他的脖子，从绷得带血的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蹦给他听：“柴木一家就是轻信你这个废物，才会病的病死，饿的饿死！”
瞧着佟有为就要被掐死，容琅快步上前一把拽开妇人：“夫人，你的丈夫是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英雄，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便是在辱没了他的牺牲。”
“是你们活该！”摔倒在地的妇人放声痛哭，“柴木，我要整个范阳的人都给你陪葬！”
“佟队不好了，吉蒂人闯进范阳了！！”
“什么？！”
“他们还，还炸毁了我们的密道。”
双眼骤然瞪得溜圆，佟有为无心多说其他，一把拎起剑，暴怒挥手呵道：“妈的，你们都和老子走！”
妇人看向门外的佟有为发出阴狠恐怖的诡异笑声：“没用的！我们早就给他们挖好了地道，他们对你们的兵力一清二楚！佟有为你就去送死吧，吉蒂人会活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而我们，我们要用你的血去祭奠五年前所有为你而死的人！！”
夜色下一行吉蒂人领着大刀击破暗道口，他们站在暗道口欣赏自己火球砸出的杰作，带头的吉蒂人挥指大刀，狞笑：“兄弟们，给我们的佟大将军送礼！”
“啊！！”
喷溅的血柱染红了黎明的光，吉蒂人意犹未尽品尝着嘴角的鲜血，单手领着刚砍下的头颅，躲在角落的妇人瑟瑟发抖抱住自己的孩子，吉蒂人挑衅地将人头丢到她脚边，妇人被震吓得连连尖叫，怀中的小孩甚至吓晕了过去。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吉蒂人蹲在她面前摸住她的脚，沉醉地嗅后亲了一口，妇人惊恐得满头大汗，大气也不敢喘，下意识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如狼似虎的眼神猛地盯住她，妇人吓得尖叫连连哀求道：“求求您放过我吧，我怀孕了，我的孩子还小，求求您放过我吧！”
目光扫见她的手里紧紧攥着的剪刀，吉蒂人不屑笑了笑，突然一把握住妇人的手，锋利的刀尖对准吓晕过去的孩子，妇人脸色苍白连连摇头：“不要不要…不要啊！”
用来保命的剪刀骤然穿透她孩子的身子，孩子吃痛哼了一声便咽了气，温热的鲜血喷了她一脸，妇人僵硬地瞪着眼睛，嘴巴不停颤抖，她不敢相信是自己的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哆哆嗦嗦地要扔掉剪刀，吉蒂人却强迫她握住，手指沾了她脸颊的血强行摁进她嘴里，癫笑道：“你孩子的血，好喝吗？”
妇人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极度愤怒的面目狰狞怒吼着：“畜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砰！”
吴逢意踹开屋门，血洗过后只剩下满目疮痍和躺在床上遍布伤痕的女人，那女人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稀碎，身边还放着一个未成形的婴儿，毫无生气的脸上是一双瞪大呼出眼眶的眼睛，床角猩红的血滴答滴答。
“…混账。”
无言的悲痛在眼中化开，吴逢意沉默地解开身上的披风盖住满身是血的女人，跪在床边握住女人还留有余温的手，心如刀绞又无能为力的苦楚再次从她记忆深处席卷而来，女人的眼睛怎么也不愿意闭上，死死不甘地瞪着屋顶，她顺着女人的眼神看上去，上面是一个被撕成两半的孩童尸体。
“放开我！救命！”
小姑娘害怕地缩在角落，满眼泪水看着步步紧逼的吉蒂人，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她弱小的反抗显得无比可笑，吉蒂人舔了舔嘴唇：“跑啊，怎么不跑了，刚刚跑起来还挺可爱的，都说你们中原女人润的很，今天老子也来尝尝。”
在绝对的实力悬殊面前，弱小者的反抗竟然是可爱。
“啊！！”
小姑娘大叫着闭起眼，忽然一抹血喷在她的脸上，她睁开眼只看到那个吉蒂人轰然倒下，穿过他胸腔的长枪抽出，从天而降的英雄如同耀眼的神明，望着她的神明小姑娘终于大哭扑进他的怀里：“哥哥，我害怕，他们杀了阿娘阿爹，我好害怕…”
容琅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了，我带你去找佟队，他会保护好你的。”
“杀！！！”
太阳升起，厮杀声随着越来越多吉蒂人的倒下而散去，混战过后留下的是拼凑不起来的碎尸，抱着死去亲人大哭的人们，殷红的血液成了街上流淌的溪水，吴逢意站在街口神色凝重，环顾满地的尸体，满目是刺眼的红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悲痛拽住了每个人越烧越旺。
“没事吧。”
“嗯？”
吴逢意寻声看去原是容琅找到了她，彼此瞅了一眼对方浑身的血污，明明是劫后余生，他们却没有任何快意窃喜，有的只是无能为力的悲痛，他们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了，只记得听到的全是百姓们痛苦的哀嚎。
吴逢意叹了口气：“我们，能守住范阳吗。”
容琅沉声道：“佟队早已请求朝廷增派援兵，今日应有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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