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南曲园烛光摇曳，苏宴鑫倚靠在木椅，手指摩挲着下颚，笑容阴森可怖，底下的人跪着大气不敢出。
“这次手脚干净一点，别让爷失望，不然别怪爷心狠手辣。”
苏宴鑫丢出手里的瓷瓶，瓷瓶东摇西摆滚到老奴脚边。
拿了它…拿了它…老奴眼神是对死亡的惶恐，头垂得越来越低，硕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颤栗的手缓缓地伸向瓷瓶，压抑的哭声似破旧的窗朽。
“杀妻之仇，夺财之恨，我都要苏宴舟血债血偿！你不是无所不能吗，我看你这次还能怎么逃。”苏宴鑫嚣狞狂笑，都说天品一居是苏宴舟这几年的心血，要是被毁了，病鬼还不得气吐血。
风声仿佛呼啸的恶鬼，正如苏宴鑫脸上的神情。
“天，马上就亮了。”
日影薄薄，苏家奴婢的裙摆飘飘，手端着精致的早膳送至苏宴舟屋内，苏宴舟不缓不急地展开手臂，家婢贴切为他套上前日里新做的棉绒繁纹长袍，绒子一两三百银子，绣纹是请苏州的巧婆精工手绣而出，款式由苏宴舟所设计，矜贵中不失高雅。
家婢崇拜道：“家主，这款式真好看，要是摆上苏家成品铺里，定又是火遍江南呢。”
另一个家婢连忙跟着拍马屁，殷勤往前凑：“只要是家主画的款，哪一个不被抢的火朝天。”
苏宴舟浅笑：“就你们最会说话，下去领赏吧。”
今日巡的是酒食那些店铺，苏宴舟瞅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江烟这几天应是没有什么胃口了，说到底，自己不该那般把别人的伤口血淋漓地扒开。
苏宴舟走到饭桌旁：“今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无缘无故，他不会带自己出门，怕又是有盘算别人的心思，想拉个垫背。江烟端着清粥，举止优雅，语气平淡：“你肩膀上的伤好了？”
“这种伤对我而言不就是小打小闹，走吧，我带你好好逛逛苏州。”
苏宴舟说这些多是带着歉意的，更多的还是心底的盘算，这人从不做没用的事。
“你们下去吧，我陪少夫人走走。”
“是。”
苏宴舟遣退了准备好的马上，今日的风雪不比昨日那样猛烈飒寒，二人各自撑着一把伞并肩而行。
来往熙熙攘攘的路人时而好气地驻足看几眼面无笑意的江烟，时而有人献媚地跟苏宴舟打招呼，偶尔几个无忧无虑的小儿手里捏着圆溜溜的雪球满街追闹，圆乎乎的脸蛋冻出了两团红晕，活像涂上去的厚重胭脂。
“呦，苏东家！”
“真热闹啊。”
苏宴舟看着他们嬉笑打闹，脑海里不免浮现出那几年在青鸣的生活，一群人一起春季上山挖笋，夏季到溪里摸鱼，秋季扫光林子里的野果，冬季又闹哄哄去钓冰下的鱼。无忧无虑地读书、学道、明理，日子过得真快啊。
江烟用余光瞄了一眼，他在想什么？
走了一段路，苏宴舟带着江烟在一旁的汤圆铺子坐下，吆喝道：“老板，上两碗汤圆。”
“哟，是苏东家啊，您等着，汤圆马上就来！”
小贩手脚麻利地往围裙上一擦，大小一致的汤圆个个在滚水中跳动，不一会儿就送上了苏宴舟面上，碗里还冒着热气，七八个圆溜溜的汤圆挤在碗中里，瞧着像孩童手心里的雪球。
“你喜欢吃甜的？”
热气腾腾的汤圆并未勾起江烟的食欲，从幼时在汤圆里吃出细小的刀片，被割得满嘴的血开始，太疼了，那股痛觉是一看到这些东西就能感觉到的，从此以后江烟便有了阴影，从不吃裹馅的团子。
“苏州人不都是嗜甜如命。”
苏宴舟舀起一颗汤圆放在嘴边吹温热，绵滑的口感，甜而不腻的馅汁溢满味觉，青鸣主食辛辣，极少有菜是甜的，刚开始苏宴舟也被呛得直流泪，后来竟然也是无辣不欢，如今再吃甜味，总觉得恍如隔世。
圆溜的汤圆舀到唇边：“真不尝尝？”
江烟垂眸瞟了一眼：“不了。”
“行吧。”
吃完了汤圆，苏宴舟带着江烟走到青河，江面已是结厚冰，孩童们在上面拿着木棍，抢推着冰球，一个简易的冰球赛，一群人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江烟年幼时也配家中小妹和母亲玩过，那时父亲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如今俨然记不清那段日子了。目光平和，江烟望着青河的尽头，他说过这条河通往郊外。
苏宴舟笑眯眯道：“沿着这条河又出去就是远郊，溪水不算深，但是不识水性又不小心掉下去了，也是会呛水的，这群孩子也是不知事大的。”
眼眸抬起，苏宴舟随口问道：“江烟，你会水吗？”
眸光低垂，思索了一遍这人最近的话术和举动。江烟轻笑着，看似什么都没有表露，实际上处处做好了安排。
苏宴舟不愧是老狐狸，自己应该猜到他的计划了，布这么大的局，不愧是年少上位还能力挽狂澜的家主，就凭这份心思缜密的城府，苏宴鑫还得多拼几年。
“并不通水性，所以你千万不要把我推下水。”
二人身后的苏家家奴和江家嬷嬷个个温顺地低着头，恭敬地等着二人，事实上两人的每一句话都被她们记在心里，一举一动都在视线的监视下。
徐钢站在五步外，警惕地环视四周，露出的手背上多了一道新伤痕，周围的屋顶只有飘下的鹅毛大雪，巷子角落蜷缩着醉鬼和赌徒。
他往那一立，手握着腰间的短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戾气，哪有人敢走近这个五步圈，妇人害怕地牵着孩子躲得远远的。
苏宴舟吹够了冬风，手指掐了几下，一出好戏也要开演了，于是开口道：“走吧，带你去苏州赫赫有名的天品一居喝酒听戏。”
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他为何先去天品一居？江烟猜不到是因何事，但是苏宴舟口中的好戏绝不会那么简单。江烟点头道：“唱的何戏？”
苏宴舟悠哉悠哉的甩袖，负手而行，笑道：“唱的是《窦娥冤》，我特地暗中写信托人请的戏班子，现在指不定唱上了，我们也去凑热闹。嘿，说不准我不去，这出戏就没的唱了。”
好端端的，苏宴舟会这么好心？江烟明了地扶额，又是哪个倒霉蛋踩到苏家大爷的尾巴了。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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