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韩山寂又出现在了太师冯道的府上。
他是南唐使团的副使，现在两国的使团正在谈和平共处、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的事情，所以后汉朝廷对南唐使团的态度还是比较友好的，加上黄金开路，韩山寂不管去拜访哪位大臣，基本都不会吃闭门羹。
反正现在正儿八经进行会谈的事，都是使团一把手，正使孙晟带着团队在和后汉朝廷组织的团队在谈，而韩山寂就是到处拜访、宴请后汉朝廷的大臣。
太师冯道其实是韩山寂最早拜访的中原名臣，这已经是二进家门了。他没有穿南唐的官袍，而是一袭白衣，以一个翩翩公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和他一起的，通常还有宰相周宗的公子周泓。
周泓是向皇帝主动要求参加出访使团的，名为想见识一下北国风物，实则也是想通过参加出访，捞一些实绩。来到开封后周泓和韩山寂一起出入后汉大臣的府上，也是想和韩山寂建立更深厚的友谊。
毕竟嘛，韩山寂眼下在皇帝跟前可是红得很，又是担任监巡院副使巡查地方，又是参加使团出访后汉，哪一项工作不代表这皇帝下一步的工作思路？周泓甚至觉得，皇帝是自己不能到处跑，才让韩山寂代替自己干这些活的。
那天的大雨下过之后，开封城里的天气一下就变冷了许多，韩山寂见到冯道时，看到冯道已经穿得严严实实的，手中还抱起了一个暖炉。而他和周泓依旧穿得比较单薄。
冯道一见，就笑道：“韩副使当真是青春年少，不过这北地不比江南，天气寒冷，韩副使还是穿厚一些更妥当。”冯道现在的处境跟和凝差不多，虽然贵为太师，其实也是闲置，只是以奉朝请的身份还可以参加朝会。
不过冯道的府邸可比和凝的府邸大得多，毕竟他官当得更久，名声也更大。用来招待韩山寂的这间客房，就在单独一个院子里，就是单独的一间大屋子。大屋子自然是十分敞亮通透的，说点什么话，也不怕有人偷听。
当然，敞亮的大屋子确实也要冷一些，冯家的仆人在屋里烧了好几盆炭火，效果却也一般。
韩山寂拱手笑道：“多谢太师关心，不过某与周兄袍子里穿了绒衣，看似轻薄，御寒却十分有效。太师若是畏寒，某就让随行的织娘为太师量体裁衣便是。”
使团出访，还自带厨师、仆役、织娘，这种事冯道是不会觉得奇怪的，他自己也是能讲究就会讲究的人。他跟和凝一样，也很想知道这位南唐使臣登门拜访的真实目的，总不会就是来给他送温暖的吧？但是对方不说，他倒也不急，就沿着绒衣扯淡，问道：“韩副使所言绒衣，又是什么稀罕物？”
韩山寂道：“敝国的匠作院中，有一个专门的浆染署，从纺纱织布到制作衣物，有数百名女工在其间做活。这绒衣嘛，乃是以鹅、鸭的羽毛，经选洗分离出小羽片和绒子用作絮料，外层织物选用经纬纱高密的丝绸、棉布、棉涤等织物，经轧压处理，使经纬纱之间的空隙缩小，冬季穿上，轻便保暖。”
冯道笑着摇了摇头，道：“闻所未闻，江南风物果然是推陈出新。韩副使所说的这绒衣，想必也是很贵。”
韩山寂道：“倒也不算，匠作院有一女子，曾为宫中织娘，此女极擅纺织。当日我朝陛下把这绒衣的构想给此女一说，数日后她便制成了第一件绒衣，此后不断改进，朝中大臣家家都购进绒衣，就此一项，此女便可日进斗金，陛下还封她做了浆染署的署令，正七品。”
饶是见识多广的冯道，也不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如此说来，这绒衣还是贵国皇帝陛下所创？”
韩山寂笑道：“也算是吧。”
冯道摇头，笑道：“贵国的陛下……真是奇思妙想。”
韩山寂还没有告诉冯道，皇帝正在让工部组织人手研究和推广种棉。绒衣虽然保暖，但是产量有限，也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购买能力。而李懋希望尽早推广棉花种植，促进棉纺织业的发展，让棉布成为日常用品。
别的不说，这年头普通老百姓，包括普通士兵冬季御寒的衣物十分有限，如果能在军队中列装棉衣，就能提升部队冬季作战的能力。尤其是冬季到北方来作战，到北方的北方作战，御寒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命题。
冯道只是惊叹于南唐皇帝不但文武双全，还能有这些奇思妙想，实在也是一个奇人。他又哪里想得到，江宁城中那个皇帝的每一个小发明，都是首先考虑的军事用途呢？当然，任何发明创造，一旦成为一种普及的技术，除了军事用途之外，也会成为民用，甚而成为一种生产力的提升，这就更不是冯道能想到的了。
说到这里，冯道也对南方的那位少年皇帝充满了好奇，相比之下，他们的皇帝也是少年，却显然没有什么过人的资质。若是两国真的能睦邻友好，那倒是一个福音，问题是，他也觉得南方的那个皇帝不会这么安分才对啊。
这时韩山寂道：“太师交游广阔，想必与魏国公也是相熟。”
果然，还是另有目的的……才对。
“魏国公么？”冯道听到这个名号，他当然是熟悉的，魏国公符彦卿，还兼侍中、中书令、平卢节度使，手握重兵，南唐这是想结交他们的武臣了。不过北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武臣，那么多武臣中，南唐何以就对符彦卿感兴趣呢？
韩山寂没有让冯道过多猜测，很直接地道：“我家陛下久闻符家有女，天姿国色，陛下欲以贵妃之位，求娶符氏女，请太师为媒。”
冯道再次惊呆，这南朝的皇帝，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符家他当然熟悉，符彦卿是有几个女儿，是不是天姿国色他倒是不知道，不过就算有点姿色，也不至于就传到了江南，让那个皇帝隔着千山万水的求娶吧？
贵妃虽然不是皇后，不过也就仅仅位于皇后之下了，求娶一个现在还是敌国武将的女儿，还见都没有见过就直接要封为贵妃，他实在不知道南朝那个皇帝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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