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四岁半的小姑娘。
从前只是强撑着她有让人羡慕的资本，为兄弟姊妹撑起那一番天地，因为她还有资格，而且只能由她懂事。
谢东呆笨，谢西身残，谢北病弱……
只有她，必须变得不可一世，让人不敢欺侮。
可是——
现如今的她，原是那个最差劲的人，谢南咬住嘴唇，此时脸庞抚上一只温暖的手掌，微微的将她的脸庞扭正。
“瞧瞧我的南儿，多好看啊！”
谢珩从未避讳过对谢南的夸奖，可是此刻的赞赏在谢南心里却像是鲠了一根刺，谢南的双眸禁闭，谢珩又笑着开口：“南儿，睁开眼睛！这是父皇的圣旨。”
谢南为难的撑开眼皮，缓缓的，带着湿润茫然的视线。
落眼在身前的铜镜。
铜镜里依旧是那张明媚的脸庞，梳着那让人觉得张扬的流云发髻，缓缓落下来，她看着脖子上有红梅绽开的花蕊，粉白相间，还勾勒出淡黄的高傲。
谢南蓦然握住了身前的那面镜子，侧着脖子，看着蔓延到背脊的经络，那栩栩如生的红梅，恰似春日里不可忽视的冷艳。
笔法精湛，让人觉得这张画皮更具风韵。
谢南的眸子忽而亮了起来，唇角勾着淡淡的笑容，心头的那股阴霾都挥散了去，变得豁然开朗，她细细欣赏着自己的脸庞，只觉得比从前更生了一股娇娜。
难以置信到喜甚难开言。
“南儿，你依旧是父皇心中，那漂亮到让人不可忽略的小公主，没有人会因为你容貌而不爱你，若是……那些人就不配得到你的喜欢。”
谢珩的这句话，憋了好久，直到现在才能轻松的吐出来，他很庆幸这些年里他从来停止过学习作画，也一直将画红梅练就的炉火纯青。
虽然他没有在人皮上作画。
但是幸运在他不敢怠慢，一直控制着双手不要颤抖，这特制的朱丹颜料与八年前落在他身上的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不会掉色的，虽然用伤痛换皮的药洗涤。
“父皇……这是？”
“你母后真的用尽了心思，她一直查阅古籍，搜索古法，想着该如何将你受到的伤害消除，最后想到了这个办法……南儿！你不会怪你母后的善做主张吧！”
谢珩温润的开口，眉头蹙起时有些为难，看似真的在等小姑娘的意见。
谢南笑着摇晃脑袋，“这些日子多亏了母后的照拂，南儿……也自知有错！属实不该让父皇、母后这般的担心。”
“嗯，你母后虽然没有做过母亲，可是对你们兄妹四人，她真的是用尽了心思……她自幼在宫中长大，没有父亲母亲的陪伴，故而她最懂你们需要什么！她也不想你们遭遇过她从前遭遇过的。”
谢南困惑的眸光抬起来，谢珩被这双清明的眸子看的有些无所适从，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说太多了，有些暴露了。
但谢南只是略略一笑，“父皇，既然如此知晓母后的用心！那父皇更应该明白……母后这般做，是为了何？”
“什么？”
“您这般粗枝大叶，但是能将我们的事情看清楚，你怎么就看不清母后的心呢？一个女人卑微、可怜的做到如此，她还不是为了自己夫君的心。”
谢南见谢珩怔在原地，瞳孔茫然，她又敲打的更加直接，“父皇，母后对你的心思是用的真的很重，请您往后不要再伤了她的心。”
“那是。”
谢珩低下了脑袋，没想到这些话竟由这般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来提醒。
他哭笑不得。
但是谢南说的属实在理，从前他确实是让姜卿言过得太累了，倘若不是慈悲佛心的怜悯，那他今生的罪孽，又要去何处弥补？
人一生贵在活着，死后的偿还，都是借口。
八年前，他面临无论何种选择都是错误的难题，尽管他有借口，可也是负了她，这得之不易的机会，倒是让他有了机会偿还，却依旧有些慢了。
谢南自幼没有父母照顾，懂事总比一般小孩要成熟，谢珩的脸色愧红一片，最后抬手抚摸谢南的脑袋，“南儿，说得对。”
“其实——”
“昨夜里，儿臣看见了父皇抱母后娘娘离开，其实父皇并不是像外人口中那么讨厌母后的是吗？其实你也是爱着母后的。”
谢南清朗的声音开口，谢珩并不欺瞒的点了点头，谢南的声音又更加的清甜，回到了往日那懂事机灵的模样，“要不然……您也不会这般的为母后说话！”
谢珩方才虽然是编排了许久，可是太多的事情，只需要一个眼神，便会暴露他的担忧，谢南最会观察别人的眸子，她知道姜卿言并没有说过那些话。
那都是谢珩为了促进她和姜卿言的关系，而说的。
可是谢南明白，她和姜卿言的关系，是不需要用这些虚伪的措辞的，谢南的视线落在谢珩羞红的耳朵，浅浅一笑，甚是窝心的开口：“往后儿臣会帮着父皇！”
“啊——”
谢珩诧异的发声。
谢南的眉头忧虑的下垂，“父皇难道不想吗？”
谢珩有些被问懵然了，倒是有些说不上话，谢南看出面前男人的局促，便噗哧一笑，说实话，她这父亲还不如她追人时勇敢。
可是作为男人怎能拘束呢？
那得要更加没有脸皮才行啊！
谢南心中坚信是如此的，“儿臣是父皇的小棉袄，促和父皇和母后之间的关系，是南儿义不容辞的责任，也请父皇别再说些客气话了……这属实有些虚伪了！”
谢珩看着面前的谢南，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眉眼笑得弯弯，那小虎牙更加的无邪开朗，当真是有点被暖到了心坎里去。
***
姜卿言看着谢南步近，目光落在谢南抬高的脖子，那红梅绽开的画面，在步履生风里变得摇曳，那画让人觉得灵动。
尤其是花在人皮之上，并不像是死物，随着人的情绪起伏，好像那株梅花都能凭风摇晃，这画画的人的功底深厚。
姜卿言招徕谢南步上前，眉头紧蹙，让谢南也有些疑惑，殿里不少的宫人都看到了这幅画，大抵是惊讶的脸色，但是最终是笑了，因为是喜，不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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