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健忘僧人
璎珞问道：“你是谁？我又在什么地方?”
僧人回道：“贫僧法号圆仁，这里是般若寺，女菩萨在贫僧的寮房內。”
她环顾四周，喃喃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圆仁略显吃惊道：“咦！不是白衣居士带女菩萨来的么？”
璎珞纳罕道：“白衣居士？”
圆仁看她不明所以，思虑更深道：“莫非女菩萨不认识白衣居士？”
璎珞道：“你越说我越糊涂，白衣居士是谁？我为什么要认识他？”
圆仁低头沉吟道：“她不认识白衣居士，然而确又是白衣居士带来的。莫非…莫非居士强抢民女？”
想到此处，不由得大吃一惊，很快又怀疑这种想法，摇头否认道：“不会的，合寺上下对居士尊崇备至，他绝不会干出这种肮脏龌蹉的勾当。”
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喋喋不休，璎珞寻思道：“这和尚该不会是念经念傻了吧。”
然后作拔剑状，威胁道：“我究竟怎么到了你的寮房，你最好讲清楚，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圆仁方有些着慌，劝道：“女菩萨莫恼，容贫僧如实相告。”
璎珞一字一顿道：“我手中的剑不是吃素的，所以你最好不要打诳语。”
圆仁点头称是，刚要启口，却吐不出一个字。
“唉，又忘了。”遂拍打脑袋，转身到字纸堆内翻找出一张日记，照着念道：“贫僧正在房内诵经，房门忽然被疾风洞开，紧接着女菩萨就被投掷到贫僧的板床上，吓得贫僧够呛。正当此时，一个声音吩咐贫僧道：‘她的头受了伤，暂借你的寮房安置，待醒来后，带来摩崖精舍见我。贫僧听到‘摩崖精舍’，方知是白衣居士传来的声音，不敢懈怠，赶紧禀明方丈。方丈不敢掉以轻心，嘱咐贫僧好生照顾女菩萨，待女菩萨醒后，沐浴更衣，带往摩崖精舍。”
念完后，圆仁傻乎乎地对璎珞道：“事情就是这样。”
璎珞疑道：“此事当真？”
圆仁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诳语，贫僧甘下阿鼻地狱。”
见他誓毒，璎珞心下想：“这白衣居士好生了得，随便一句话，寺中方丈便百依百顺，连为什么都不敢问。”
不过他更关心的是救星是不是就是白衣居士？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不免有些小激动。
“救星庇护了我十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为何今天肯见我？而且还以这么粗暴的方式，”她摸摸后劲，仍有疼痛的感觉，“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咕—！
肚子响了。
爬了半天山，睡了那么久，腹中已是饥肠辘辘。
她用手抚了抚肚皮，不好意思询问圆仁道：“和尚，有吃的没有？我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见居士。”
圆仁会意，请她稍等，步出寮房。过不多久，提进来一个食盒，然后收拾好桌面，从食盒中端出两碟素菜，两个胡饼，一碗稀粥摆在她面前。
璎珞道了声谢，饕餮而食，率性而不羁的吃相，倒令圆仁有些吃惊。
璎珞抬头瞥他一眼，用筷子挠了挠腮帮子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圆仁摇头。
“那干嘛这么奇怪的看着我？”
圆仁涨红脸道：“《诗经》有云：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我原以为大唐女子都婉约斯文，没想到女菩萨如此豪放，有些出人意料。”
璎珞道：“我也以为僧人只会念经，绝不会解《诗经》的风情，和尚你不也让我刮目相看吗？”
圆仁赧然，低头忏悔道：“贫僧罪过。”
璎珞又道：“不过和尚，瞧你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圆仁道：“女菩萨说笑了，贫僧是——。”再次断片，惊惶失措下极力苦想，始终没有下文，就连璎珞也替他着急，后悔不该问他太多问题。
于是他又去翻日记，翻到后如释重负，喜笑颜开道：“贫僧是日本来的请益僧，去年夏秋之际才来大唐，今岁孟春方到这般若寺中挂单，女菩萨哪会见过。大约比丘剃头披褐，衣着模样差不多，女菩萨才觉得眼熟。”
自佛法东传日本国，彼国常派遣僧人随遣唐使到大唐来拜师求法，称之为学问僧。而学问僧又分求法、请益与还学三类。这请益僧，就是在本国就师僧学过一些经论，然后再就某些专门课题入唐求教。
初听他夹生的唐音，璎珞已猜着他是外邦人。
大唐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现在虽然比不上贞观、开元时的盛世，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还是受外邦人的景仰。
圆仁翻找日记的模样犹如腐儒学究，颇有几分憨态，反教人容易亲近，故而璎珞的话也多了起来。
“和尚健忘，是不是脑袋受过伤？”
圆仁涨红脸道：“贫僧的脑袋没受过伤，是脑子太笨，记性不好，所以只得将听到的物事记在字纸上，免得遗忘。”
璎珞望着一大堆的字纸，不可思议道：“这些都是你记的？”
圆仁点头称是。
璎珞纳闷道：“你记事不行，却又知道记在哪张纸上，我看也不像撞坏了脑袋，倒像是心病。”
圆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嘟哝道：“心病？”
璎珞道：“听我大师姐说，她治过一个朝廷命官。此君有洁癖，别人用过的东西绝不用，别人吃过的东西绝不吃，别人只是触碰过的东西也要洗无数遍。这位朝廷命官职司朝廷祭祀，必须穿许多人都穿过的祭祀服。因是朝廷的礼制，尽管他很嫌弃，却不能不穿，便带回家洗了数十遍，硬是洗到褪色才重新穿上。结果因为褪色的祭祀服不合礼制，最终还是被御史参劾，丢掉了官位。更绝的是，他家选女婿，家产丰厚、学富五车的全看不上，最后选了一个女婿姓段名拂，字去尘的，甚称其意，把女儿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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