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精通秦法,却从来没有真正信奉过秦法。在赵高心目中,再森严整肃的法治,都由定法的君王操纵着;庙堂权力的最高点,正是一切律法的空白点。
在巍巍矗立的帝国法治铁壁前,赵高看见了一丝特异的缝隙。这道特异的缝隙,是律法源头的脆弱——在所有的权力风暴中,只有最高的帝王权力是决定一切的;帝王能改变律法,律法却未必能改变帝王;只要帝王愿意改弦更张,即使森严如秦法也无能为力。
“中车府令大人,别来无恙啊。”
此时,廷尉李斯走进客厅。
赵高起身行礼,“见过李大人。”
“让赵大人久侯了。李斯刚刚处理了一些私事,坐吧。”
赵高落座后,问道:“不是廷尉唤我来所为何事?”
“今日闲来无事,想跟你聊聊陛下。”李斯捋着下巴的山羊胡。
“哦?”
李斯叹了一口气,“赵大人可能不知,李斯为官只是为了出人头地,功名利禄。始皇帝陛下虽然接近而立之年,却容颜不老。而我等终究会老死,那时候,我李家的血脉,怕是要继续论为布衣。”
“廷尉大人的长子不是三川郡守,大人何故如此惆怅?李大人的功劳,陛下是知道的,您百年之后,陛下应该不会亏待他们。”
“我深研‘帝王之术’,为的就是更好的辅佐君王。然......始皇帝却是个无法看透的人,不纳妃,不生育后代。”李斯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皇亲国戚,世袭贵族。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或是让儿子迎娶公主——但始皇帝无儿无女,扑灭了他的打算。
换做别的君王,在嬴政这个年纪,怕是早就嫔妃成群,子嗣遍地了。
“李大人,你和我,都只是陛下的臣子,臣子的职责,就是为了博得主子一笑。”赵高出言提醒:“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我也明白,可我终究不是嬴姓宗室,生下来就有皇家血脉。赵大人侍奉了陛下十多年,你的话,有时比很多大臣更管用,能否为李斯多美言几句?”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李斯长女,今以年满十六,你帮我询问一下,陛下有没有纳妃的打算......”
“这......”赵高心里顿时升起一丝古怪的感觉。但想到当今陛下年龄还不到三十,李斯有这种想法也正常。
“来人。”李斯话音刚落,两名仆役将一个箱子抬进大厅;却见箱子里装满了金银器物,珠宝锦缎。
“李大人这是何意?”赵高微微一愣。
“此事就拜托赵大人了。”李斯起身行礼。这赵高官职爵位虽不甚高,却是人人敬畏的人物。对于常常照面的大臣们,赵高不卑不亢,从来不与任何人卑辞酬答。只有在皇帝面前,赵高自甘卑贱,无论皇帝如何发作,赵高都忠顺如一。对大臣扑拜叩首,对于赵高,是绝无仅有的。
若能跟此人交好,自己的官途必然能更顺畅。李斯深深地知道:在大政作为中,只有最终的目标能指向最高的道德,而对任何具体作为的是非计较,往往都会诱使当事者偏离最高的为政大道。
“这些东西就免了,赵高会向陛下进言的,大人放心;至于成与不成,赵高也没有把握。”
“那就有劳赵大人了。”李斯再次行礼。
......
咸阳宫,御书房
嬴政看着手中的战报:王贲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已经捣毁了农家根基,歼灭四千余人,俘虏五万,其中老弱妇孺居多。斩首陈胜、吴旷、燕丹三人首级,不日将班师回朝。
正史上:陈胜兄弟之死,实际上结束了农民军的反秦浪潮,带来了秦末总格局的又一次大变:无论是六国老世族的复辟势力,还是种种分散举事的流盗势力,都立即直接面临秦军的摧毁性连续追杀,不得不走向前台,不得不开始重新聚合。秦末全面战争,从此进入了一个复辟势力与秦帝国正面对抗的时期。尽管这个时期很是短暂,然却是整个华夏文明大转折的特定轴心。
对于此刻的嬴政来说,只要对帝国不利的因素,他总会在第一时间赶尽杀绝,甚至不留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陛下,喝杯茶吧。”赵高将一杯香茶放在嬴政面前。
嬴政放下手中的战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赵高,立即备马。”
“陛下要去何处?”
“窑厂。”
《史记》记载:秦始皇陵由丞相李斯依惯例开始主持规划设计,大将章邯监工,修筑时间长达三十九年之久,兵马俑是修筑秦陵的同时制作并埋入随葬坑内——但在这个世界,由刘伯温主持设计,并且由公输仇来设计防盗机关。
主窑旁,正矗立上千个陶泥塑成的武士俑和马俑,执戈待发。
远处传来高唱声:
“始皇帝陛下驾到——”
嬴政骑着黑马,来到窑前,冷眼看着被扔进炉中的燃料。
守司炉的老陶工,似是没有听到,只是专心致志的把俑像一排排地推进窑内,鼓风加炭。
“朕让你烧制的兵俑,做的如何了?”嬴政加大声音,因为来此之前,他就听说这个老陶工,年纪大,耳朵有些聋。
“陛下。老朽参见皇帝陛下。”
“平身吧。”
“谢陛下,老朽回禀陛下,兵俑已经烧制好了一些。本来想让陛下亲自验看,但考虑到陛下政务繁多,就没敢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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