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负薪救火
此话一出，师妃暄愕然半晌，深吸一口气后，方才以平静的语调回应道：
“此招乃本门祖师‘地尼’所创，并亲自为其命名，还请前辈莫要拿这话开关乎妃暄师门的玩笑。”
对此夏启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见状，师妃暄心中暗叫厉害，以往都是她靠说话占据主动，并让自身言语深合剑道之旨，有若天马行空，教人难以捉摸，防不胜防。
可如今面对此人，她却首次感到自己在武力和言谈这两者上都始终处于下风，明明是她主动现身，但现在主动权却已落入进对方的手里。
又见对方正好整以暇地等待自己开口，师妃暄暗叹一口气，随后收摄心神，恢复了止水不波的神情，语气转柔道：
“若前辈肯与妃暄约法三章，在得到和氏璧后暂离东都，三年内不过问此间之事，妃暄愿向前辈主动献出宝壁。
如此一来，前辈既可不必为此劳神费力，而我们间的瓜葛也能一笔勾销，此后各不相干。”
“哦？方才所言中，你应该知道了，这和氏璧可是上界之物，你当真舍得如此做？
难道你们这家门派每次入世修行，就非要扶持出一位皇帝不可吗？”
夏启依旧对她开出的条件无动于衷，反而藉此饶有兴致地发问道。
闻言，师妃暄秀眉轻蹙，她那双不含一丝杂念，深邃澄明的美眸中似也笼罩了一层阴翳，神情却平静如故：
“妃暄岂是那种喜操干戈之人？只因一统的契机已现，万民苦难将过，故才诚惶诚恐，不敢粗心大意，怕有负师门之托。”
此话听得夏启直摇头，更是直截了当道：“佛教常言‘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我观伱现如今的所作所为，除了为洛阳带来动乱外，也不过是打着除魔卫道的幌子，其实就是在为你的师门传教，兼打压异己吧？
即便你本人没有此意，又敢说你身后的师门就半点没有这方面的用意么？”
师妃暄默然片刻后，轻叹道：“明心见性易，坚持如一难，前辈这一连串的问题，妃暄也难以尽言。
不过既作为众生的一份子来到这尘世里，除开有所不为外，还须有所必为，哪怕后世的史册中也如这般评价我的所作所为，妃暄也依然会走上这条道路。”
正邪之争，此消彼涨！
闻言，夏启没有反驳，而是转头遥望远处万家灯火的洛阳夜景：“你且随我来。”
随后也不去管她，径直迈步离去。
师妃暄没有说话，捡起地上的色空剑，跟在夏启身后，与他走入了洛阳夜市。
…………
天街，洛阳城内最繁荣的一条通衢大道，此时虽至深夜，街头依旧熙熙攘攘，灯火煌煌，游人如织。
又因元宵将至，幸福欢乐的气氛满溢，此地到处是彩灯飘带，不时有烟花盛放，美如梦幻。
只看眼前的繁荣，谁都感受不到城外的世界正在战争连绵，生灵涂炭，更想不到洛阳也正陷于内外交煎的地步，成为了各大势力倾轧角力的轴心。
…………
“除开修炼之外，偶尔在这样的热闹场合里走走，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和感受的。”
夏启与师妃暄并肩而行，俩人一白衣，一青衫，共同漫步于大街之上，男的潇洒飘逸，女的淡雅如仙，望之如若一对神仙璧侣。
“你以前可曾经历过元宵？”行走间，夏启随口道。
师妃暄摇了摇头，看了四周一眼，聚音成束：“在我出生不久后，家中父母就因为遇上盗匪双双丧命。
也正是那时，我得了师父缘法，在尚未满周岁时就被她抱回了师门里，并在接下来岁月里一直刻苦修练，如今我虽入了红尘，却没有什么实感，所以并无多少这样的经历。
不过今日在与前辈一道感受这过节气氛时，心中竟然也起了几分感怀。”
对此，夏启淡淡地道：
“你从小修道，能在这个年纪便修成‘剑心通明’，足以证明你的天资，但也正是这样的经历，从而限制了你的本性，不信你可以看看他们。”
夏启说罢驻足，只因前面突然冲出来一群小孩，他们提着灯笼，点着竹节，烧得其满街乱滚，噼里啪啦作响，宛如在放鞭炮。
望着这些孩子，师妃暄不自觉双眸转柔，眼神里透露出某种彷若在暗处鲜花般盛放的感情，那往日里平静和冷然的清丽外表底下也逸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这种欢喜的情感甫一出现，却让怀有一颗通透空灵“剑心”的她倏然一惊：
“我这是怎么了？虽因师门使命而没有剃度受戒，但我仍是带发修行的方外之人，为什么还会对这种红尘中的真趣产生想法？”
可伴随她意识到了心中这份情感，自身的困惑也愈来愈强烈，使得她心中某种对生命的热恋和某种超乎世俗的追求不自觉矛盾了起来，此时此刻，又一道想法油然而生：
“我现在的做法，难道真的是助纣为虐，只是在给师门汲取利益吗？
可若是不能在这乱世之中寻找到真命天子，为天下拨乱反正，那妃暄在这之前的修行又有何意义？”
就在她心绪起伏，陷入迷茫之际，夏启忽然转身，向她瞧来，眼眸中紫意一闪，直接施展出了“元心印”用以拷问心灵，同时开口道：
“以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可乎？”
这道声音仿佛直接在师妃暄心灵中响起，就如云雷声般振聋发聩，她顿时神色一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陷入了沉吟。
过了良久，她方才回过神来，幽幽叹息道：
“自然不可，然而彼一时也，此一时也；
若用剑来治天下，当然是万万不可，但以剑来争天下，却似是古往今来的唯一方法。”
夏启点了点头，但他口中只是道：
“正如你方才所言，这和氏璧之争，终究还是要凭借双方武力来定夺的。
但治理天下，本就不该由我等以武犯禁之人插手，否则私行立，而公利灭矣。
去找宁道奇过来吧，三个月后，当由那一战来决定此璧的归属。”
话音落下，当师妃暄再次侧头望去时，却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此时，正巧夜空中无数烟花爆发，映入了她的视野，千树万树银花在夜空中绽放，亮如白昼，美轮美奂。
“哈哈哈！”一群小孩嬉笑打闹，欢呼着从她身前跑过。
此情此景，与夏启方才所言的那些话语，在师妃暄心中一一流淌而过，最终化作一道无形之中的痕迹，留在了她的“剑心通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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