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杨沉默不语，看着天使恶魔脸上的笑容。很快，天使恶魔也发现了他们，带着欢快的笑容跑了过来，头发往下淅沥滴着水。
纪杨伸出手，放在天使恶魔面前。天使恶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像是雕塑一般立在那里。纪杨轻声道：
“好久不见，我想我们大概算是朋友吧，怎么连握个手都不愿意？”
天使恶魔张了张嘴，没有说些什么。旁边的姬野不明所以，提醒道：
“喂，和他握手是会被吸取寿命的……”
话一出口，她便急忙住嘴。在天使恶魔的面前说这些显然不太合适，可天使恶魔依旧没什么表情，宛若死去了一般。纪杨淡淡道：
“我知道。”
“那……”
“很显然，你也知道。”
纪杨没有理会姬野，冷酷地对着天使恶魔说道：
“你知道和你握手会被吸取寿命，所以在我伸出手时，你没有和我握手。但你却和他们握，”纪杨勾起下巴，扬头指着不远处那些橄榄色肌肤的村民们，那个黑发少女在担忧地望向这边。
“看来你也很清楚他们是虚假的，现在永恒之恶魔的通道已经被打开，你是时候离开了。”
天使恶魔默默听着纪杨的话，直到此时才倏然抬头反驳道：
“他们不是假的。”
纪杨挑眉：
“为什么？”
其实他也很清楚，不论是人还是恶魔，都乐于在欺骗自己，以此来获得虚妄的满足。尤其是在外面唯有痛苦的时候，永恒之恶魔的体内能重现他曾经美好的过去，天使恶魔沉浸其中也不足为奇。
但他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份美好狠狠地打碎，把天使恶魔从幻想之中捞出来，去面对外界的痛苦。
“只要我认为他们是真的，他们不就是真的了吗？我可以牵着他们的手，不必害怕吸取他们的寿命。能让我快乐，他们的真假有那么重要么？倒是你，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纪杨冷静至极地说道。“你与永恒之恶魔交换了五十年的寿命，是吧。早川秋用自己的五十年将你换了出去，现在你却在这里沉浸在假的回忆里，你对得起他么？”
天使恶魔低下头，无言以对。
“你是恶魔，五十年或许算不了什么。早川秋呢？五十年对他，够他死个二三十回了吧。”
“是我对不起他。我欠的太多，索性就这样吧。”
天使恶魔缓慢地说道。纪杨苦笑，俯身坐了下来，拍拍身边的土地：
“坐下吧。”
天使恶魔依言坐下。纪杨转头望着那些橄榄色肌肤的村民，淡淡道：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们的？来到这里之后？”
天使恶魔点点头：
“是的。我本以为被偷盗之恶魔丢进这里，只能一个人呆到死了，可我发现这里居然有人。他们很热情地招待我，和我握手，教我游泳……我觉得很快乐。其实当我发现和我接触不会吸收他们的寿命的时候，我就发觉他们是假的了。可我真的很快乐，慢慢地不想离开这里了。”
纪杨喟然一叹。看起来天使恶魔的支配还没有消除，他依旧没有想起从前的事情，但永恒之恶魔却能从他的记忆深处，提取出这些人的身影。
“如果我说，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呢？”
“他们本来就是啊。”
天使恶魔以为纪杨终于认同了自己，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不料纪杨下一秒直勾勾地看着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道：
“我是说，他们曾经都生活在外面的世界里，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你杀了他们。”
天使恶魔的身体猛地僵硬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怎么会呢？你在骗我吧……”
“要我跟你详细说一下过程么？”
纪杨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事到如今，他也来不及解释他怎么知道这些事情了。
“不，不要……”
天使恶魔低低地呻吟道。
……
天使恶魔坐在沙滩上，旁边是他亲手雕刻出的独木舟，准备在他喜欢的姑娘生日那天作为礼物送给她。她说她最喜欢海浪。这时他听见耳边传来了皮鞋踩在松软的沙滩上的沙沙声，疑惑地转过头去。
“喂——”
“你是谁？”
“我说，能向我展示一下你的力量么？”
天使恶魔被勾起了悲伤的回忆，蹙眉说：
“不行，我的力量会带招来死亡。”
玛奇玛的声音忽而变了，变得极具磁性，仿佛魔鬼的絮语：
“向我展示你的力量，这是命令。”
等天使恶魔醒来时，他发现天空已经黑了，繁星满天，他赤裸着上身站在沙滩上。他茫然道：
“嗯……？天怎么黑了？”
“你的力量很不错。”
玛奇玛带着欣赏的笑意答道。这时天使恶魔感到手中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搭在他的手上，那东西的温度正在逐渐消逝，变得冰冷而僵硬。他愕然低头看去。
遍地尸体横陈，村民消瘦枯槁如同骸骨，睁着眼睛躺在沙滩上。他爱着的那个少女正握着他的手，绝望地感受着生命的温度从自己的身上消失，然后流淌到天使恶魔的身上。
是了，他怎么会忘记……？
难怪他一直觉得这些村民亲切又友善，难怪他觉得那个黑头发的少女身上有种莫名的可爱，原来早在很久之前，他们就曾生活在一起。但是玛奇玛将这一切都蛮不讲理地撕扯开来。
“我……不要再说了……我记得……”
天使恶魔喃喃自语道。纪杨在他身旁，心有戚戚地看着天使恶魔的表情从迷茫转为狰狞，夸张地撕扯着自己的五官，秀美的面容宛若恶鬼。
“她是这么对你的，结果你现在却躲在这个自欺欺人的地方，和这些虚假的东西玩着过家家？”
纪杨冷冷地嘲讽道。他其实也不想这么残酷地撕开天使恶魔的伤疤，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来吧，我带你出去，我会杀死玛奇玛，为你的那些朋友们复仇。”
天使恶魔的眼睛发直，颤抖着伸出手。纪杨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用力一捏，丝毫不理会旁边的惊呼。一阵温热的感觉从身体中流淌出去，纪杨粗略一算，大概流失了两个月的生命。
“我跟你走。”
天使恶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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