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郑芝虎随征,战刘香于广东海上,口含钢刀,手持藤盾,船尾荡绳直跃刘香船上,只身奋战,格盗殆尽,几乎以一己之力,将敌船上的海盗杀光。
但在追杀之时,不幸中伏,被海盗以渔网网住,掷入海中溺毙。
郑芝龙当时闻讯,哀痛万分,为之昏厥。
江湖曾有美誉,称龙虎兄弟二人为“龙智虎勇”,而今虎勇西去,龙智独木难支。
“退下吧,遣人往尤溪传令,命周瑞率全军回师泉州。”
“遵令!”
军将离去,郑芝龙也离开了孝思堂,往伯府之西,登泰运楼上。
阁楼高约五丈,最顶一层,乃是郑芝虎的灵位所在。
郑芝龙拿了一壶好酒,来到了郑芝虎的灵位之前,坐在了蒲团之上,斟满两杯烈酒放在了地上。
“芝虎啊,大哥扛不住咱郑家的担子了。”
“咱们兄弟二人打下了郑氏的基业,两人得道,鸡犬升天。”
“宗族兄弟,哪个不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可是现在,他们却要逼我降清!”
郑芝龙苦笑两声,当初父亲将他和芝虎赶出了家门,他们二人流浪到了壕镜,再辗转到了日本,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后来他们在海上打出了名声,称霸南洋,结果父亲带着宗族又找上门来,想来实在是讽刺。
“曰蟠,要是你在,他们谁敢造次?”
“要是你在,哥哥我也不至于如此心力交瘁。”
“大郎这小子,觉得他爹是个软骨头,带着兵马出走了,要去匡复大明。”
郑芝龙喝了口酒,换了个姿势,靠坐在郑芝虎的灵位之前,继续自言自语。
斜光穿轩窗,高处风自凉。
“若是你在,老子也特娘的去匡复大明!”
“想当年,咱是大明的水师提督,为了剿灭海寇,不也流血流泪了吗?”
“还搭进去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郑芝龙说着,面露心酸,似有委屈之色,眼角不知何时,竟然泛起了泪花。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蟒二,咱这辈子没有称王称霸的心思,只想保住郑家,你说我有错吗?”
“唉,罢了,或许大木这小子是对的,人啊,还是得有仁义礼智信,咱大老粗一个,还好把这个臭小子培养好了。”
“来,再陪哥哥喝一点!”
郑芝龙饮尽了一壶烈酒,脸色酡红,眼神迷离。
蟒二,是郑芝虎的诨号,因他从小声若幼虎,所以名为芝虎。
在泰西楼上歇息了片刻之后,郑芝龙来到了前厅天主堂中。
他命人将关押在府中的侄儿郑彩带到堂中。
不久,一个身材精壮,面色黝黑的中等个头的青年男子被带到了郑芝龙面前。
“羽公,我欲降清,你当如何?”
郑芝龙看着眼前的郑彩问道,郑彩早年就跟着他下海经商,颇有情谊。
听到这话的郑彩,直接怒道:“总督要降便降,我自是率本部兵马,效田横之事!”
“为何不去投杭州?”
“也无不可!”
郑彩梗着脖子,气冲冲地答道。
郑芝龙闻言一笑,这小子还是与从前一样,是个犟种。
一直没敢将郑彩放出去独当一面,正是因为他这暴烈桀骜的性子。
如果说郑森是他郑家的千里驹,那郑彩就是郑家的笼中虎。
想要驾驭他,确实不容易,用的好,郑彩便是猛将一员,用不好,便会反噬主人。
泉州府城中有两万兵马,乃是郑芝龙的亲军,郑彩担任副将,署理军中日常事务。
他直属的兵马,也不过只有亲兵五百,所以郑彩说自己要效田横五百士。
“郑彩,你跟我多久了?”
郑芝龙忽然神情沉重地问道。
郑彩一愣,不知道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还以为伯爷是要对他动之以情,劝他一起投降。
于是便没好气地答道:“已有八年之久。”
“八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
郑彩冷冷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郑芝龙在郑彩面前来回走了几步,沉思一阵,扭头说道:“我有难,你会救我吗?”
正准备了一肚子骂娘话的郑彩,忽然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给搞得情绪有些衔接不上。
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上刀山下火海,我郑彩若是皱一下,就不是娘生的!只要伯爷不降清,郑彩不惜此身!”
“好!”
郑彩一愣,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心中紧张起来。
郑芝龙上前,两手搭在了郑彩的肩膀之上,将头探到了郑彩面前,盯着郑彩道:“我欲传家主之位于世子,并向朝廷请辞闽督之职。”
“我需要你镇住泉州!”
“你,明白本伯的意思吗?”
低沉而又急促的话语,让郑彩的惊的眼皮直跳。
他听懂了郑芝龙话外之音,一旦传位,郑家必生内乱!
而他郑彩,需要坚定的护卫泉州,保全伯爷。
郑彩知道一直鼓动降清,跳的最欢的是另外几位叔父。
难道他们真的会不顾手足之情,起兵作乱?
一向大胆莽撞的郑彩,也不敢想象郑家内乱后的样子。
他沉默了,面对郑芝龙那双老气横秋的眼神,他频频躲闪,不敢与其对视。
郑芝龙忽然收回了搭在其肩上的两只手,斜眼相视道:“都是叔父,你下不了手?”
郑彩点了点头,族亲相残,何其煎心?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郑彩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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