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兑
“周室衰微，诸侯并起，分疆裂土。诸侯忙于四处征伐，对疆土内的道路疏于管治，致使传自周朝的道路损毁严重。后又出于种种原因，诸侯国的道路不再遵守周朝道路的规制，各个国家按照喜好与实际情况修整道路，于是便发生了方才的状况。”
衡翌没有把话说完。他暗暗嘀咕着这种道路宽度不一的情况早就被诸国知悉，为此，诸国君从本国进入另一国时，会换乘与那个国家道路宽度相吻合的车驾。而这一职责通常由随行的士大夫完成，如耳、芒卯却没尽职尽责，让大王出丑，实在该罚。想到这里，衡翌无奈地叹了口气。魏王最是信任和宠信如耳上大夫，他又能如何？
“衡将军，你还挺爱读书的嘛。”无忌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调侃衡翌，“这些事情不可能是别人告诉你的吧？”
“公子聪敏过人，末将万分佩服。”衡翌的恭维恰到好处，却也发自心底。“没错，末将喜好读书，闲暇之时总要拿起典籍翻看，故而知道一些事情。”
无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今日与你相谈甚欢，不仅学到很多知识，更重要的是我更加了解你这个人了。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你教我武技，还增广我的见识，让我知道世上存在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嘻嘻——”
“公子过誉了。末将窃以为世上之人不尽相同，纵使传授所有人相同的武技和学识，每个人所能取得的成就也绝不相同。这一点，末将确信无疑，即便孔夫子在世也不能否认末将。”衡翌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无忌，脑海里冒出魏圉的身影。“奈何这片天地是不公平的，有的人德不配位，有的人身具高才却无用武之地，实在不公正、不公平得很呐！”
“衡将军觉得自己属于那种类型？”
衡翌怔住了。他愣愣地望着无忌，答不上话来。
“我只是随便一问，衡将军切莫当真。”无忌的目光从衡翌的脸上挪开，转向魏王的车驾。“我认为还存在一种人，这种人担负的职责和他的才能恰恰吻合，不多一寸，亦不少一寸。”
无忌说完这句话，视线被拥挤在道路两边的赵国百姓所吸引。衡翌眼见人群汹涌，立时提高警惕，犹如苍鹰般锐利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视人群，唯恐其间隐藏着专事暗杀的刺客或者死士。他的忧虑不是没有根据的。魏赵会盟之事早就传遍七国，一旦两国结成同盟，强盛如秦国亦不会再像以往那般肆意攻打他们。如果能破坏魏王和赵王的盟约——让他们反目成仇就更妙了，秦国想必是肯付出一些代价的。
别说普通的百姓，很多贵族也没有见过魏人，更不用说魏国之君了。人群中不时可见衣着华贵之人，他们兴味盎然地观看魏王的车队，凶巴巴地推开不小心靠过来的平民，厌恶地翻个白眼，更有甚者朝地上啐一口唾沫。反观那个被人潮推动的倒霉平民，忙不迭地朝反方向退去，一脸的惶恐，仿佛大难临头似的。
这些小插曲都会引起衡翌的一阵紧张，他的身体绷得直直的，宛如一支即将离弦的箭矢。幸运的是，这支锋利的箭矢始终没有射出去。每当衡翌松懈下来，安稳地坐回马背上，无忌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魏王车驾白天不紧不慢地赶路，夜晚宿于候馆，七日之后才看见赵国国都邯郸的城墙。连着几日骑马，无忌有点吃不消，不得不回到马车中。但他听闻马上就要抵达邯郸，顾不得屁股又酸又痛，从车中钻出来，翻身上马，像第一次骑马那样兴奋。
隔着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的距离，无忌觉得邯郸的城墙貌似不如大梁的城墙高大，气势不如大梁城宏伟张扬，反倒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含蓄，犹如一头假寐的巨兽。这个时候，魏王听到动静，掀开一直稳如磐石的帘子，皱眉蹙额，遥遥地观望。过了十几个呼吸，他轻轻地哼一声，放下帘子，缩回车里。从这以后，直到到达赵国王宫，他再没有露面。
经过漫长而拖沓的跋涉，魏王一行人等终于停在邯郸的城墙下。无忌仰头审视这座城池，一股难以描述的复杂感觉将他围住——有几分压迫，又有几分陶醉，有几分陌生，又有几分熟悉，有几分抵触，又有几分亲近。他困惑，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臣，赵相国李兑恭候魏王。”一名穿着和居雍相似、却华贵得多的士大夫朗声喊道，声音浑厚沉稳，中气十足，与他的年纪很不相符。
如耳侍立在魏王所乘马车的旁边，他恭敬地掀开帘子。魏王探出半个身子，扫了一眼迎候他的赵国官员，最后视线落在领头的人的身上。“李相国，辛苦了。寡人久闻相国之威名，今日一见觉得传言有虚。”听到魏王这句话，如耳拼命地向使眼色，暗示他李兑才是赵国的实际掌权者，万不可开罪于他。魏王好像没看见，也可能装作没看见，捋了捋胡须，续道：“寡人以为李相国与寡人的相国薛公不相上下，皆是万里无一的贤人君子，国之栋才。赵王有你辅佐，赵国必强盛不衰。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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