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往下用力，将张安国的头深深按在寒凉的江水里，好大一会后，才放他出了水面，一把将他扔向船内。
张安国剧烈的咳嗽，如同垂死的鱼大口呼吸，他连冻带吓，浑身哆嗦成一团，本就贼眉鼠目的脸，如今就更是扭曲一团，丑态毕露。
他稍微喘上点气了，就赶紧跪爬到幼安脚下，幼安纯白的衣摆顿时被他抓污了，知安又一把将他提起，重重扔到一边。
“张安国，耿大哥对你不光有救命之恩，还将你再造成才，你本是混迹乡野的无赖，在耿大哥军中得了官职，成了人物，你竟然狼子野心，与金人为伍，害死他。你觉得你还能活吗？”幼安痛心疾首地俯身看他。
张安国又起身跪下，搓手哀求，“我......我是受了金人的蛊惑才走火入魔，我现在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饶我一命吧，求求你。”
“饶你一命？那耿大哥的清白呢？他一生光明磊落，杀敌无数，战功累累，眼看大业已成已被吾皇晋封天平节度使，却不想竟死在你这个卑鄙小人手里。”幼安越说越恨，眼里布满鲜红的血丝。
“我真得知道错了，我.......”张安国疯狂磕头认错，流下了肮脏的眼泪。
“想必你也不是为了耿大哥哭的，你是为了自己美梦破碎哭的吧，张安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了临安，你一五一十地将如何与金人勾结，如何设计杀害耿大哥，又如何将义军兄弟连欺带迫地归于金军麾下，据实禀告给当今圣上，你可能做到？”
“我若如此做了，还能有命吗？”张安国继续嚎啕大哭。
“你以为，你不如此做，你还能活到现在吗？张安国”幼安额头露出青筋，他真得恨不得马上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叛徒。
张安国此人，心机不纯，胆小如鼠，却凭着八面圆滑之心，三寸不烂之舌，蒙骗了耿京，联络了金人，最后竟还短暂地混了几天知州当，他这罪恶的一生也算达到顶峰了。
不过就算心机再深的恶人，也有软肋。
幼安深深平了一下胸口中随时都要喷涌而出的怒气，再次开口，“金人完颜雍登基后大赦天下，有父母家人者皆可回家，耿大哥对每一个卸甲归家的兄弟，不光没有责罚，还赐予盘缠。当时你说你家有老母，但胸中更有天下，为国舍亲。耿大哥感佩你大义，这次临安一行，他私下特意让我们提前几天出发，先去你老家青州找到你的母亲，又好生安置在琅琊，若圣上同意我们南归，南下渡江之时正好于此处带上她，若不同意，便接回军中，侍奉终年。可惜啊，他没等到我们回去，没等到这个事情办好再亲口知会你。”幼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给张安国。
是的，张安国的软肋便是他的母亲。他被金人封为知州后，曾第一时间派人去青州老家接她，可惜没有找到人，他当时以为母亲不在了，好生痛哭了一场。却不曾想，是耿京，提前替他做好了打算。
张安国悔恨交加，用力捶打自己的大腿，呜呜地哭着说不出话来。
此时，耿京从始至终对他的救助，对他的提拔，对他的信任全部浮上心头，他真得不配为人，猪狗不如。
幼安给知安使了一个眼色，知安再次提起瘫成一团的张安国，将他带至船尾，后船的船头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且衣着厚实，看着有些富态，想来定是被照顾的很好。
张安国再次痛哭，他内心残存的点点良知慢慢苏醒了，哭至黄昏，夕阳如血，映照江面，水天一色，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我会在圣上面前认罪的。”张安国终于开口了。
“我只有一个请求，善待我的老娘。”他站在舱外，对着幼安行了一个大礼。
他其实是放心的，幼安秉性高洁，爱憎分明，定是不会为难他的母亲。
幼安没再说话，也不再看他，闭上了眼睛继续休息。
“对不起”张安国轻声说道，便转身回了底舱。
“看来也不用捆他了。”知安在一旁说。
这句“对不起”最应该说给耿大哥听，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张安国，你做完你该做的，就去地下好好给耿大哥赔罪吧。
夜色覆住了江面，晚风吹动了船帆，天亮后，便是新的人生了。
幼安沉沉睡去，知安调暗了烛火，万籁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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