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的门半掩着，她伸手推开，门上挂着的淡黄色米兰花风铃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清脆好听，花房里的气息温暖潮湿，温柔的日光倾洒在她身上，她心中的尘埃都被一扫而光。
唐千染惊喜的发现，她精心种的一株绣球在阳光里开的正好，蓝紫间接的花瓣像梦里轻纱，她指尖抚过，花瓣都轻盈的战栗起来，好像在欢迎她的回家。
她离开了三年，绣球依旧开的很美，比以前大了许多，枝叶葳蕤。
唐千染弯了弯唇瓣，挟着一瓣花，低头一嗅。
淡淡的香气传来，“啪”的一声，有东西碎裂在她的身后，打搅了她赏花的心情。
她进来的时候不记得有人过来。
唐千染不悦的回过头，“哎呀”一声，抬起了脚尖，地上突然多了许多水，流淌的到处都是，罪魁祸首便是那只倒在地面上的水壶。
水壶后停着一双脚，脚的主人神色激动，年迈苍老的脸上每根皱纹都在轻颤，她不敢置信的往前走了两步，险些被水壶绊倒，喃喃道，“少奶奶，你回来了……”
唐千染惊愕失色，居然是杨妈。
杨妈的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她赶忙擦了擦眼泪，激动道，“你看我，怎么还哭了。少奶奶，自从你走了以后，我盼着你有一天能入梦，那时候我误会了你，我千不该万不该，我悔呀……我想着，一定是你怨我了，才连梦都不肯进。没想到我临死前还能看见你。”
她不管怎么擦，眼泪都还是不听话的涌出来，在她长出老年斑的脸上肆虐纵横，“少奶奶，你能原谅我吗？都怪我，你走的时候年纪还那么轻，没有一个人陪着，河里得多冷啊……”
杨妈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她消失，啜泣道，“你真漂亮，和三年前一点也没变，你再也不会老了，是不是？”
唐千染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嗓子眼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鼻尖的酸涩蔓延到了全身，不知不觉，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杨妈蹒跚着靠近她，走姿尽显疲态，唐千染这才发现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仅仅三年时间，曾经那个行事麻利的杨妈便像老了十岁，头发斑白，眼神浑浊，气息沉缓，像是一片秋风中挂在枝头的黄叶，很快便要被风吹落了。
杨妈走到她的面前，欣慰的看着她姣好的模样，出神的说道，“少奶奶，我的身子骨不大好了，等我到了时候，亲自去同你赔罪，再看看来不及出生的孩子，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
她想碰一碰唐千染的脸，却有所顾虑的慢慢收了回去，眼底满是不愿打碎宁静美好的痴枉。
唐千染垂眸忍下眼中泪意，伸出指尖，搭在了杨妈的小臂上。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让杨妈如遭雷击般瞪大了眼睛，哆嗦着用发皱的掌心握住了那只温热的小手。
“少奶奶……？”她有着茫然，也带着惊喜，像回到了孩提时代，得到了一颗求之不得的糖果，只想好好珍藏。
唐千染不忍打破她的幻想。
她注定不可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与其这样，不如就让杨妈做完这场梦。
“大少爷也想梦见你呢，常常跟我说，他总想起你，可你怎么都不肯入梦，他却舍不得跟你生气，只希望你原谅他，也去见见他，他想你想的紧。”
像慈爱的长辈温柔的注视着心爱的小辈，杨妈放轻了语气，祈求的说道，“少奶奶就去见她一面吧，好不好，他这些年不容易……”
面对着杨妈的请求，唐千染说不出不字。
她沉默了一会，抿了抿嘴角，用口型说了个无声的“好”。
虽然没有听见，但杨妈看见了。
她咧嘴笑了起来，开怀道，“真好、真好，少奶奶，谢谢……”
她还没说完，唐千染便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猛的用力拎起，扯过了身体，她疼的惊呼一声，吃痛的去扯那个人的手，却被他像捏小猫一样提溜着后衣襟摁住了。
“杨妈，你刚才叫她什么？”
这个声音……
是池君寒！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的话又听了多少！
唐千染突然万分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真的说出那个好字，否则要是被池君寒听见了，以他的聪明多疑，她现在的身份恐怕只剩一张薄纸只待揭穿了。
杨妈吓了一跳，赶忙去拉扯池君寒，着急道，“大少爷，这是少奶奶，你不要弄疼了她！”
“你叫她少奶奶？”池君寒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杨妈见唐千染疼的抽气，心都要碎了，狠狠掰开池君寒的手，将唐千染拉到背后，用衰老纤弱的身体护着她，“你这是干什么呀大少，少奶奶难得回来一次，你怕不是激动坏了，可也不能伤了她呀！”
她埋怨的瞪了池君寒一眼，转身拉住唐千染已经被掐红的小手，轻轻揉了揉，赌气般说道，“你这么凶，难怪少奶奶不肯入你的梦！”
三年过去，杨妈褪去了精明干练的一面，越发像个糊涂不清的小孩了。
池君寒带着一身寒气闯入玻璃花房，将周身的温度都引的冷了几分，那枝刚才还开的正好的绣球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怒意，连花枝都害怕的垂了一些。
他冷厉的眸子深邃的看不清，虹膜上似结着一层冰渣子，看向唐千染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被太阳照的热乎乎的身体都凉了半截。
“我没有激动，是你太激动了，你激动的把人都认错了。”他冷冷的说道。
杨妈皱了皱鼻子，“大少怎么总爱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年纪大了，越发没法理解你了……”
“我说，”池君寒薄唇轻启，白齿森然，“她不是宋若词，不是池家的少奶奶，只是一个与她长相相似的女人，你认错了。”
他将唐千染像捉鸡仔般从杨妈身后抓了出来，语调冰冷，“她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你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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