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186.胡广（四）
确认了盗墓贼可能与袁绍有关。
刘备终于知道曹操为什么要他陪同了。
曹操和袁绍是莫逆之交。
她需要对袁绍有一个交代。
东汉最重要的礼仪是什么？
不是郑玄与王朗据理力争的，冬至“郊祭之礼”。
不是百官们最害怕的，与考核有关的，年初“上计会元之礼”。
而是“上陵之礼”，也就是拜祭历代先帝的陵寝。
这也是东汉唯一一个不是出自《礼记》的礼节，而是由一位年轻的帝姬发明的礼仪。
同时也是帝姬刘宏最喜欢的礼仪。
因为这项礼仪的可以看到美妙的歌舞，可以吃到美味的食物，还可以自由地外出游玩。
不然，《上陵》里为何要说：“上陵何美美，下津风以寒。问客从何来？言从水中央。”
《上陵》是一首击鼓合歌的乐府诗，也是“上陵之礼”的起源。
它与《郊祀歌》，《安世房中乐》，并为“汉代三大贵族乐章”，在当时被称为“绝唱”。
这首歌蕴含的，并不是儒家道德完备，救济苍生的思想。
而是神仙方术，长生不死，逍遥自在的黄老思想。
“甘露初二年，芝生铜池中。”
“仙人下来饮，延寿千万岁。”
《上陵》祭祀死人的陵墓，追求的不是国泰民安。
而是永生不死。
曹操以手拍桌做鼓，唱起了这首《上陵》之歌。
她唱得十分轻快，因为这首乐府诗，本就是一首“春游”之歌。
一边祭祀祖先的坟墓，一边春游，何其“美美”，在与神仙的游乐中得到长生不死的力量，何其快哉？！
然而，儒家祭祀，不追求长生不死，只希望祖先安息，国家昌盛。
因此，往往要怀有悲戚之心与郑重之仪。
蔡邕、杨赐、卢植一向崇尚古礼，私下议论的时候，都说——“古不祭墓”。
诋毁“上陵之礼”，甚至废除“上陵之礼”，溢于言表。
假如，帝姬刘宏因为宪陵盗窃事件，导致上陵之礼被阻，甚至被大儒们废除。
那么曹操的下场会是怎样的呢？
刘备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会死的。如果我不能抓到盗墓贼。”
曹操的语气十分轻松。
“那么我的下场恐怕就不是调到顿丘做令，而是以死谢罪。”
曹操笑着对刘备说道：“但我不想死，所以，玄德，我现在很为难。我在想，我到底要不要抓那些盗墓贼。”
……
……
盗墓贼是大侠袁绍的人。
曹操也是游侠。
游侠讲义气，自然要保这些人。
废礼的是郑玄、卢植、蔡邕，甚至杨赐。
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其他的阴谋呢？
刘备说不上来。
刘备对这种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其实不太敏感。
袁绍把曹操当作弃子丢弃，可谓由来已久。
把弃子捡起来，大概是因为发现名士张邈背叛了自己，比那时的曹操更为难缠。
两人真正决裂究竟是什么时候？
也许是陈琳的那篇《为袁绍檄豫州文》又名《讨贼檄文》。
这是袁绍让陈琳写给刘备看的檄文，为的是联手刘备讨伐曹操。
代表着，曹操和袁绍正式决裂。
在那之前，至少曹操和袁绍虽然有许多不悦之处。
但至少是盟友，互不侵犯。
可当大侠袁绍把曹操视为贼。
疯狂地攻击曹操家世卑污，龌龊无能，痛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专横跋扈，作威作福，杀大臣，盗坟墓，忘恩负义，罪不容诛。
也许曹操那一刻才真正和袁绍这个莫逆之交，走到尽头了吧。
……
……
“走吧。”
刘备拉起曹操的手。
“现在？”
曹操笑了笑。
“你才刚和我行过房，不急的，反正只要冬至前。”
刘备愤怒道：“还不急，你都快死了。”
曹操更开心了，捧起刘备的脸，认真看了很久。
“再等一等，我想多看看你这混蛋，为我着急的样子。”
“别看了。”
“怎么了？”
“我又不是你的人。”
“玄德，我能不能做你的人？”
“上陵何美美，下津风以寒。”
“桂树为君船，青丝为君笮。”
寒风中的北邙山，草地枯黄，哪有半分美美的意思。
《上陵》里写的是一个月后，春暖花开的时节。
然而，此时正是寒冬腊月，离乐府诗里写的景象，还差上许多。
两人带着十几个寺吏，再次来到北邙山的陵区。
呼出来的空气都是白雾。
为了不惊动盗墓贼，她们连火把都没有点。
“冷吗？”
曹操问道。
她握住刘备的手。
她的手很暖。
刘备没有说话。
曹操用身体帮他挡风。
他实在说不出什么来。
不是因为曹操的怀抱很暖。
而是盗墓贼已经悄悄出现。
……
……
东汉死后最惨的皇帝是谁？
大概不是刘宏，也不是被水淹的刘秀。
毕竟东汉十三帝的陵墓都被人掘开过。
虽然《三国志》记载，董卓杀死何氏，顺手掘了刘宏的墓。
但是刘宏也得以与何氏合葬一处，董卓是合葬时，顺便拿了一下手续费。
相比之下，顺姬刘保就惨得多了。
她的坟墓被盗掘了整整三次！
《续汉书》记载：“顺帝宪陵，山方三百步，高八丈四尺”。
故而有“朱仓大冢”之说。
这当然是因为，刘保执政期间，力压梁商，梁冀，有中兴之象。
汉和姬十四岁利用宦官郑众，诛杀大将军窦宪，手握大权。
汉灵姬十三岁利用宦官王甫和曹节，诛杀大将军窦武，手握大权。
顺姬多少岁诛杀阎氏？
十岁。
是的。
十岁时，汉顺姬刘保便利用了十九名宦官，除掉了外戚阎氏。
然后，再把十九名宦官逐出京城，顺手培植了东汉最强的外戚家族：梁商，梁冀母女。
然而，手腕高明的帝姬刘保，二十九岁便宣告辞世。
死后一个月，因为饥荒，被盗墓贼挖坟。
死后五年，因为地震，被盗墓贼挖坟。
死后二十年，因为灾荒，被盗墓贼挖坟。
虽然汉顺姬，死前有遗嘱：“无起寝庙，敛以故服，珠玉玩好皆不得下。”
但盗墓贼才不相信这回事。
她的陪葬品依旧在洛阳城的市场里流转。
作为被掘次数最多的东汉帝姬，她才是真的死后“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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