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铁上的时候，秦工笔记本上那发亮的屏幕，应该就是这次项目的报价。尽管没有任何可以佐证的东西，但不知为何，我鬼使神差地这样认为着。我闭上眼睛拼命地回想那最下方的数字，如同在沙漠中心寻找水源的人一样毫无头绪，疯狂地搜索记忆几乎让我头痛欲裂。那微弱的光芒只闪烁了一下就黯淡下去了。毕竟我只是粗略地扫过一眼，不记得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心情已经无限趋于谷底。倘若希望不曾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不会如此在意；但如果抓不住希望，我的内心将重新归于黑暗。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如果我年轻个十几岁，我可能还会幻想自己的瞬时记忆可以发挥威力，但我已经身临不惑了，有时我甚至会忘记见过几次面的人的名字。我转念一想，秦工在高铁上已经做出了项目的报价，那代表着他一定很早就知道了这个项目，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将是更加可怕的事情——我们中延这次也许就彻底出局了。
我不由得有些气馁，甚至怀疑是否还有参与此次竞标的意义，但是我仅仅是一个公司的员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人就是这样，即使你能看通透某件事情，但你的身份和所处的立场也会促使你继续去做。
失落的情绪让我几乎忘了我是怎么拿回身份证的，我只记得我和秦工道别之后，来到预定的宾馆时已经凌晨时分。
我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失去了任何移动的力气，但屋里寒冷的气温却让我没有丝毫睡意。酒店的空调居然坏了，这在以往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在今天这个祸不单行的日子里，一切事情都发生得那么自然。回忆起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还在幻想热水澡、冰啤酒，我不禁开始嘲笑天真的自己。我拿出手机瞄了一眼，早已经过12点的时针提醒我今天是小年，而我却在这个冰冷的异乡中体验着成年人的艰辛。我想起《人在囧途》《心花路放》《后会无期》等等一系列的公路片，在电影院看虚构的故事可以笑得前仰后合，但自己成为故事的主角之后才知道，人生总是比电影更加荒诞离奇。
我把招标的事情总结了一下，用微信发给了我的直属领导杨总，想看看他的意思。然后在恍恍惚惚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后来睡了，又好像没有睡。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已经起床了，更准确地说是被冻醒的。我记不清一个晚上究竟醒过多少次，即便从壁橱里又拿了一床被子也几乎不起作用，后来甚至都开始习惯寒冷了。
隔夜的酒劲让我的脑袋异常疼痛，我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舒缓过来，但发现根本毫无作用。我坐在床边开始思考这次投标的作战计划，而竟然无从下手。下午就是设备说明会了，也许这次唯一能靠的，就是公司真正的实力了。
杨总是在两个小时后给我打电话的。从电话中我感觉不到他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面对我的疑虑他也只是说要相信我自己的能力和公司的实力，等我再想说更多的疑惑时，他就开始用誉衡和我们公司有很长时间的合作来搪塞我。我感觉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于是跟他表达了自己的信心之后就挂断了电话。但是说实话我其实并没有多少信心，我只是尽量想让他把心放在肚子里而已。
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当我到达誉衡时，偌大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誉衡的领导和工程师，王总、郑秘书和赵科长纷纷在席。还有几位穿着其他公司衣服的人，看起来应该是另外的厂家。我的视线扫到最边缘的时候发现了秦工，他也看见了我，微微向我点了一下头。
郑秘书也发现了我，走到我面前和我说道：“李工，您先找地方坐下，还有两个厂家没有来，等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设备说明。”
我连忙答应着，故意找了一个距离秦工最远的椅子坐下。
大概过了十分钟，陆陆续续又进来了两拨人，郑秘书见人都到齐了，就让大家稍微安静一下，开始了设备说明会。她给我们介绍了一位工程师模样的人——陈工。陈工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和职位，就开始仔细地介绍起这次项目中所有设备的构想和要求。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纷纷拿出准备的笔和本认认真真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而我则更加谨慎，向前微倾着身子不敢错过任何的重点。但哪怕在这样重要的情况下，我还是忙里偷闲瞄了一眼秦工，他和大家一样在记着笔记。但也许是我的错觉，他明显要比我们几个厂家淡定得多。
设备说明会进行得非常无聊，复杂的构想和严格的要求让我感觉回到了大学时的高数课堂。而设备数量实在太多，繁琐的介绍让我如堕烟海，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呵欠。但我仍然知道我坐在这里的意义，我脑海里又浮现出昨天吃饭的场景，于是又重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设备说明会终于结束了。在座的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讲解的陈工更是不停的揉捏自己的腰椎和颈椎。我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长舒一口气，但我知道，接下来才是这次的项目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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