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来人是蓐收的意念化身。
她还知道这具身躯是虚构的。
对方的尸身在冥府——以刑神生前的位格,还跟无间炼狱有扯不断的联系,必然是冥主的心头刺,这或许可以是一个对话切入点。
她收起散乱的思绪,态度礼貌甚至是谦卑:“请问,我可以转过来吗?”
这种态度取悦了身后的神灵化身。
对方笑了一声。
“可以。”
兰疏影转过身,缓缓扬起脑袋,这才真正看清刑神的模样。
蓐收有着小山似的魁梧身躯,有一张与身材不太相符的圆脸,他的五官无疑是俊美的,只是还透着几分稚嫩感,也可以说,少年感。
他战死的时候,应该还不算成熟的大人,唔,英年早逝?
那双眼睛十分邪异,浸透了血色,衬得油亮的长睫仿佛也沾染血光。
他眼角有鲜红诡异的烙印,脸颊挂着几处狰狞发黑甚至开始腐烂的疤。
铠甲表面黏附着大片血迹和内脏碎片,有的干涸后再叠加出高低有别的厚度,有的看起来还很新鲜,因为在流动。
整体透出一股不安分的疯魔气质。
先前那种威严冷漠的形象,仿佛只是她自己的臆想,或者就是这位的整蛊式扮演,正合了她做出的“假人”设想。
某个瞬间,兰疏影觉得她面前不是一位古神的残留意念,而是随时爆发的活火山,感知判定为,高度危险。
嫌她发呆的时间太长,蓐收长眉一挑:
“我吓到你了?”
没等兰疏影回答,他短促地怪笑一声,眉心裂开竖线。
无形的刀刃沿着此线将他切成两半,没过多久,暗红缝隙里迈出一条修长结实的小腿,然后是剩余的身体。
皮囊落地。
现在的蓐收比之前缩水大半,五官和气质变化都不大,但是线条变得冷峻瘦削,是个高挑健美型的漂亮青年。
他只着一件贴身的暗金甲裙,换了一身皮,半点疤痕也找不到了。
咣当!
那套被切开的染血战甲砸在地砖上。
兰疏影隐约瞥见里面爬出一些黑色的细长虫子,一闪而没,快得像是错觉。
她几乎是本能地挪开目光,随后才反应过来,由于神性觉醒,她这种本能反应恰好说明了战甲有问题……那些疑似虫子的东西,比蓐收本人还危险!
蓐收不在意被损坏的战甲,只是冷淡又执着地盯着兰疏影,仿佛在问她:
现在怎么样?
兰疏影目光从他胸膛游过,觉得他对“吓人”这个词应该存在误解——比起他出现时的样子,当场换皮那一幕显然更有视觉冲击力。
不过他现在的形象清爽多了。
“……很,干净?”兰疏影试探道。
蓐收转动着手腕,语调轻快带点傲气,开口就是挑衅,“只有蠢人会被外表蒙蔽,希望你不是。”
兰疏影眼角一跳。
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地上的皮囊和战甲动了。
是那些血污和内脏在蠕动。
她开着鬼瞳,因此那些干涸的红褐色外壳相当于不存在,她看见大大小小的深灰肉块,上面裹着断裂的黑色游离细线,正是先前一闪而过的黑色细长“虫子”……
细线缠绕的缝隙里偶尔冒出“气泡”,其中有飞快变幻的鬼脸,男女老少均有,他们面部麻木,眼神却怨毒,让她想到水鬼伺机寻找替身的场景。
“第一次见吗?”
蓐收瞥了她一眼,像在笑她大惊小怪。
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那些古怪的肉块蠕动着,一点点靠近他,从足底缓慢黏附上去。
两条小腿很快被血污占据,乍看是花团锦簇;细看,诡异至极。
兰疏影压住惊骇,干巴巴地说:“……有点像诅咒。”
她在昼神身上看见过一些黑色细线,是夜神留下的诅咒,跟眼前这种有微妙的相似,尤其是那股压抑而不祥的气息。
但是,二者显然又不在一个层次。
蓐收身上这些更厉害。
她不敢深入分析,匆匆看过就主动封了鬼瞳,只觉得再看下去会栽在上面。
“诅咒?错。”
蓐收啧了一声,双臂交叠在线条明显的小腹上方,腰背没怎么挺直,就这么随意地岔开腿站着,眉眼轻眺间绽出骄傲和洒脱的意味。
“这是污染,我的尸骨在冥海待久了,这种事免不了,对了,哪天你见到我的时候,要是发现我不认得你,你就杀了我。”
“看你自己也办不到,那就叫帮手吧,叫谁来倒无所谓,听我那个仆人说,有些杂碎想占领阴界?哼,最好你能把他们引到冥海来,让我松快松快!”
他把她上下打量一遍,翘起嘴角:
“你啊,多修炼吧,到时候跑得不够快,就只能留下陪我了。”
兰疏影愣了好一会。
在她理解里,所谓的“污染”来自冥海,表现为蓐收身上这些甩不开的脏东西。
与污染物长期相伴的后果,是让他失去清醒,可能会忘记过去认识的人和物,攻击性增强。
至于“想要占领阴界的杂碎”,应该是那群把古神逼到地下的后天神灵。她最近听慧老讲了不少故事,差点改口称他们为“神仆”——
仆,听起来就够卑微了,在蓐收嘴里骂得更狠,果然是真仇敌。
她心里嘀咕:卖主的白眼狼们,叫声杂碎也端得住。
“嗯,理解还凑合。”蓐收状似满意。
兰疏影垂下头,适时地冒出一个自嘲想法:看来她今天不需要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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